(上節回放:雀靈心事重重,燒湯放糖,睡覺也不打呼嚕,還帶小雀斑打的來到了阿拉蕾姐姐的店鋪,用望遠鏡偵察,等呵等,終於看到了阿拉蕾的真面目,她到底長什麼樣呢?)從"好玩好玩"推門裡出來的是一個姑娘,她好象朝對馬路的我們——一對站了好久表情古怪的祖孫倆望了一眼。
雀靈緊張得要命,差點扔掉望遠鏡就逃。那笨傢伙把她的頭頸都要掛彎了,在胸口一搖三晃。
"雀斑,家裡墊被還晒在外頭呢,我要趕快回去收被子!""太陽下班早呢。"我指指明晃晃的日頭。
其實那個姐姐誰也沒看誰,她抱著雙肩,一臉悠閒。她就是在店裡坐久了,跑到外面來望望野眼罷了。只見她眼神跳來跳去,活象在不遠處綠地草坪上溜達的小麻雀,這裡掃一下,那裡掠一陣。
我攤開手掌,手指輪流跳著:"給我報紙,給我報紙!"我要仔細核對那個姐姐是不是阿拉蕾本人。
雀靈沒理我,只顧把報紙抓得緊緊的,一眼一眼對著報紙上的照片和馬路對面的真人,比我在課堂上對答案還起勁。
"像不像?像不像?像不像?"我很心急,一下一下去扯雀靈的衣服下襬。
"喔,"雀靈垂頭喪氣的,"還是你來看吧,我老花鏡忘帶了!"我只對了一眼,就心花怒放,肯定是阿拉蕾姐姐!她有一個翹翹的下巴,特徵明顯。我也想要有這樣一個驕傲的下巴,可以輕易地夾住一支鉛筆,只消在教室裡走一圈,肯定轟動全班。
而且,當我一點一點把阿拉蕾盡收眼底,發覺她起碼比報紙上要好看2.5倍——阿拉蕾有一頭好頭髮,一離開店子的屋簷走到在陽光下,就發出光來,像"新長髮"食品店剛出爐的栗子。原來照片裡看不出,被一頂鴨舌帽壓住了。
阿拉蕾穿牛仔褲,腿長得要命,像突然從地上冒出的兩棵樹。
阿拉蕾的下巴最激動人心,不止可以夾住一支鉛筆。
圖畫課上,阿拉蕾從容地夾著我忘在家的一支特大的水彩筆,甩著空蕩蕩的兩手出現在教室門口。或者下雨天,她一**傘,一手插袋,我那把的Ketty粉紅小傘篤悠悠掛在她的下巴上。我輕描淡寫地走上去,抽出水筆,或者踮起腳尖取下花傘。背後,"譁嚓嚓",柳格格她們的下巴一起掉下來,是太吃驚了呀。誰見過那麼特別的家長喔。
"哦呦!"雀靈忽然一聲驚歎,把我從胡思亂想中扯回來。
我臉紅了,我丟三落四,一趟趟駕著滑板車替我送筆送本子送紅領巾送傘的是雀靈呵。怎麼我竟讓阿拉蕾輕易代替了外婆的位置呵,就憑她有一個翹翹的下巴,還是,我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姐姐?
"你看你看,她在幹什麼?"雀靈簡直有點幸災樂禍。
我望過去,只見阿拉蕾從一隻紙盒子裡取出一根白白的東西,往脣間一插,連著嘴裡本來已經有的一根,她一下叼好了兩根。她眯著眼看著街沿邊的梧桐,兩根東西玩一樣在嘴脣中間打轉,一會順時針一會逆時針。最後,一截截縮排去,咬斷、咀嚼,直到全部消失。
"我家阿根算得癮頭大了,一天兩包'勞動煙',可也是一根一根點著吸的。沒見過兩根一起嚼嚼、嚼嚼,就連菸草都一道吞肚裡去的,連火都不點的!"雀靈連連嘆氣。
阿根是我的外公,老早死了。以前我只聽雀靈鄉下苦,吃飯沒菜,外公竟然用燒酒泡飯,吃得眉開眼笑。沒想到外公香菸也那麼厲害。
我一隻手捂在嘴上,不知說什麼好。
雀靈還在吃驚地嘀咕:"比阿根還吃得厲害,這個姑娘是個老煙鬼哦!"阿拉蕾什麼也沒發覺,舔一下嘴脣,好象還不過癮。眨眼又從盒子裡抽出兩根,一下拍進嘴裡,喀嚓喀嚓三下兩下,又沒了"嘖嘖,小姑娘家,正大光明立在馬路邊上吃煙,我我"雀靈的手在口袋裡掏呵摸呵,"咦,我的紅袖章呢,紅袖章呢?"居委會發給雀靈一個"糾察"袖章,是套在左手還是右手醒目,雀靈問過爸爸又來問我,還在穿衣鏡子面前套了老半天。
我難過得說不出話來,無法接受一個美麗的姐姐同"老煙鬼"這樣的嚇死人的字眼連在一起。
"外婆,我們回去吧!"我拉拉雀靈,小聲說。
"等等,等等,"雀靈急得團團轉,"我找到袖章,馬上過去跟她講的,姑娘呵,不好這樣子糟蹋身體的!"我血往臉上湧,鼻子兩邊的雀斑也紅起來了:"我去跟姐姐講!"話音剛落,人已經躥到馬路對面了。
嘿,我是50米短跑冠軍呢。
我站定,離阿拉蕾只有不足20釐米的距離。我仰臉,嘴巴緊閉,鼻子一抽一抽,非常嚴肅地注視著她。
"你在吃什麼?"我的聲音像冰棒。
"哈,你也想可以來一根麼?"阿拉蕾低下頭,笑眯眯看著我。
我聞到一縷甜絲絲的味道,嘴脣眨眼給撬開,給塞進一根。
"雀斑,吐出來!"雀靈十萬火急趕到,一把把我拉到身後。
阿拉蕾竟抓了四根,示威一樣"喀嚓喀嚓"大吃特吃,一邊盒子伸到雀靈眼前,"見面分一根,老小無欺。"同我一模一樣的位置,雀靈臉上的雀斑紅起來了,胸脯一起一伏。在她的熊熊火焰燃燒以前,"好吃好吃,是脆心巧克力吧?"我發出脆生生的陶醉的聲音。
"阿婆,你要也來吃一根'煙'?"阿拉蕾拇指中指食指一根根舔過來,下巴一翹,得意地回店。
我一秒種也不猶豫,做了阿拉蕾的跟屁蟲。雀靈的表情很複雜,好象一隻腳已經伸進門裡邊,另一隻腳想縮也來不及了。
我跌進去就拔不出來了,開始還和雀靈手拉著手,慢慢就互相放開了。我們被不同的好玩的東東吸引了過去。
大大小小嫩黃的籃子,雀靈一摸,不能相信地叫起來:"玉米皮?!""沒錯!"阿拉蕾點頭。
透明的玻璃瓶裡密封著的是墨綠的大果子和火紅的小果子,雀靈眯起眼睛看了一會兒,阿拉蕾神祕地揚揚下巴:"猜不出是什麼吧?""切!"雀靈不服氣了,"綠的是大青椒,紅的是枸杞!""哇?好多人猜說是轉基因蘋果和提子,呸,我不搞怪胎。純自然的東西最好看了!"雀靈也很得意:"這算什麼,我老太婆都種過的!"還有母雞形狀的紙巾套,蛋殼做的蠟燭臺,邊邊角角故意敲得毛剌剌的,雀靈好象被震住了,又有點迷惑。
"都是我做的!"阿拉蕾的下巴始終翹著。
這些對雀靈都是熟悉得一塌糊塗的東西,稍稍擺弄了一下,忽然成了最時髦的擺設了。她這裡摸摸,那裡看看,做夢一樣自言自語:"好玩好玩,你這個姑娘心工真是巧哦"我趴在落地的大窗臺,熙熙攘攘全是樹脂人偶,國王、士兵、天使、雪人、還有12個巫婆,挽著長柄傘,鼻子全部打著勾。
"就沒有樣子好點的老太婆呵?"雀靈嘀嘀咕咕。
"大家都喜歡這些怪老婆子呢,一套一套買回去。天使反倒沒人要!"阿拉蕾拿了小紙巾輕輕去擦一個天使翅膀上的灰。
"不相信,老太婆還能比小姑娘吃香?"雀靈的嘴巴張大了。
"她們都是有趣的老太婆,本事大得要死!不象天使只會飛來飛去炫耀她們的翅膀,淺薄!"阿拉蕾在一邊說。
我熱烈點頭,"我相信的!我外婆就本領驚人,不但會抓蛇,燒牛奶白的魚湯,還會把滑雪衫袖管變成世界上最暖和的馬桶圈。滑板車說會就會,像風一樣每天刮到學校裡來接我!""噢——"阿拉蕾長長的應了一聲,有點驚喜地看著我們。
"哎呀哎呀,老太婆要不會燒湯做針線,幾十年老米飯不是白吃了?"雀靈怪難為情地搖手,嘴角邊偷偷笑成兩朵小雛菊。
"我這裡的老太婆還有別的本事呢?"阿拉蕾向我們招招手,雀靈和我跟著她走到一個黑色的單門櫥旁邊。阿拉蕾拉開玻璃門,取出幾樣東西。
第一樣我很熟悉,是一包七星煙,爸爸常抽的那種。
阿拉蕾開始說話:"她們把香菸變成巧克力!"第二樣是一瓶小石子,第三樣是一小籃蘑菇,第四樣是一盒又短又粗的麵條。"全是老太婆的魔術,來,手攤開!"我們乖乖聽話,阿拉蕾在我手心裡倒了幾粒黑糊糊的石子,在雀靈手裡倒了兩隻小蘑菇:"這個東西你種得出麼?"有了吃香菸的經驗,我毫不猶豫把石頭扔進嘴巴,還是吃了一驚:"啊,牛奶糖?"雀靈使勁嗅那個蘑菇,我咬著奇形怪狀的牛奶糖,滿不在乎拍拍雀靈胖乎乎的手背,"沒事,吃吧吃吧!"雀靈一閉眼,把蘑菇扔進嘴巴,一秒鐘裡,彈簧一樣蹦起來:"呸,呸,呸!"一口口吐出綠色的唾沫。
我抱住阿拉蕾的腿:"給我外婆吃什麼了,你這個可惡的巫婆?""哎呀,"她也嚇一跳,"我忘了問阿婆習不習慣吃芥末了?"她飛快地扯開最後一個小盒子,用小叉叉了三兩根麵條餵給雀靈:"吃進去怪味道馬上解掉!"雀靈咬了幾下麵條,面色越來越緩和,呵著氣,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到底是什麼東西呵,開始沖鼻子,現在倒甜出來了!""我最喜歡的零食——芥末立體餅乾,那個麵條是口香糖,也是附近大學的日本留學女生的最愛。她們一想念家鄉的生魚片,就來買這種芥末'蘑菇'解饞,很管用的!"我大開眼界,原來我最喜歡吃格力高的"菜園小餅",番茄味的、黑胡椒的、原味的,我和柳格格汪小米是口水幫,只要有空,就躲在一個什麼地方輪流吃、使勁吃菜園小餅。
我們一人買一種,我第一個發明把三個味道的三片疊在舌頭上,含軟了,然後狠狠咬下去,讓它們在口腔裡混合演出。
比起阿拉蕾的香菸石頭加蘑菇,口水幫真是小巫見大巫喔。
"吃著吃著就嚇一跳,還要拼命去想它到底是什麼東西,味道才算精彩呢!"阿拉蕾大咬特咬她的巫婆食品,我眼睜睜看她吃光了一袋"蘑菇",快活地用綠舌頭舔了舔綠嘴脣。
中間她問我門要不要再來點什麼,我只要"麵條"。雀靈居然主動再嚐了一隻蘑菇,這次她小心多了。
"唔,"她小口小口地吞嚥,"雀斑,這東西蘸魚肯定好吃,我可以弄給你們吃吃看。"她拍拍腦袋,"晚飯我就試試看,快點,到菜場買條青魚去!"雀靈轉身拉起我就走,我正賴在一隻小草莓凳子上挪不開屁股。
阿拉蕾"哦、哦、哦"叫,綠舌頭在口腔裡跳著迪斯科。兔子一樣,她
阿拉蕾很親愛地拍拍雀靈的肩胛:"再見,可愛的老巫婆!"她又俯下身,往我的手心裡塞了一包巧克力"七星煙","還有胡椒味的巧克力你信不信?呵呵,可以幫助戒菸的!"我們走到對面馬路的時候,聽見阿拉蕾在後面叫:"雀斑,我收到你的信了!下個禮拜六,一定去有線電視臺!帶上你們家的男主角喔!"我回頭,原來阿拉蕾早就認出我和雀靈外婆了?我激動萬分揮舞那包"香菸"——那是阿拉蕾送給爸爸的特別禮物呵。
雀靈很有風度地大揮手;"姑娘,你的店應該叫'好吃好吃'!"阿拉蕾一邊倒退,用屁股頂開店門,一邊燦爛地大笑,雙手攏成小喇叭:"喜歡你——雀靈阿婆!"哇噻,我們家和阿拉蕾,簡直太有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