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ut！”
吳堯一抬手，助理趕緊喊停。顧南倫這一段剛開演，有些摸不著頭腦。吳爻走到臺上，盯著他看一圈，喊來化妝師：“成仙！你過來一下！”
扎著雙馬尾笑容俏皮的姑娘小跑上舞臺：“吳導，您找我？”
“我說怎麼在鏡頭裡看著不對勁，你怎麼化的妝？膚色都不知道蓋一下？這麼白哪裡像在村裡天天下地幹活的人了？”
成仙吐吐舌頭，看一眼顧南倫，低聲說：“顧先生說這樣可以了嘛，我選的粉底色號他都嫌黑，就沒化了。”
顧南倫大方承認，他現在也算是個“腕兒”，自然不能用新人的標準來衡量。願意換上這身破舊的戲服都已經夠給面子，又不是正式開拍，這些都得過且過。
吳爻微微皺眉，欲言又止，擺擺手，下舞臺讓他繼續。明旭陽推推曾凱的胳膊肘，口型在說“完蛋”，曾凱點頭，差不多了，距離把吳爻惹火也就只有一步之遙。
攝像機重新開啟，顧南倫收拾好情緒，繼續這段青年在家裡找到有關身世的信，整個人既迷惘又震驚，從不知所措慢慢迴歸於鎮定，吳爻想看的正是這段情緒的處理。
顧南倫捧著書信，表情誇張，渾身抖得像個篩子，下一秒咆哮出聲：“不！”
他把手中的信扔向空中，洋洋灑灑的白紙飛舞著落下，衣著樸實的青年站在臺上，閉著眼表情痛苦不堪。
明旭陽輕聲問林方唯：“你覺得怎麼樣？”
林方唯搖頭，不怎麼樣，太浮誇了。
陳煙這個角色在劇中一直保持著一股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臺詞也不是很多，顯得更加內斂寡言。因此即便是遇到身世之謎被解開，也不會失態成臺上的顧南倫那樣，完全像是瘋魔的狀態。顧南倫的表演太浮於表面，要是給他換成分手信的話或許更合適一點，這個情緒節點的處理完全是按著偶像劇感情危機的狀態來的。
上次試鏡MV，沒有臺詞還看不出什麼，這次則是徹底暴露了他差勁的臺詞功底。後半段他與飾演老農的工作人員對戲，四句臺詞，都是標準棒讀，跟著臺下的提詞器朗誦，讓人完全無法入戲。這樣的演技也不明白他前兩部偶像劇是怎麼紅起來的。
吳導又喊了“Cut”，讓他重新試一段。這次特意讓道具在臺上準備一盆草木灰，拿來幾個生紅薯，讓他來一段陳煙扒灶烤紅薯的戲，準備時間五分鐘。
在場的演員好奇盯著臺上，小助理趕緊跑上去把劇本遞給南哥，顧南倫臉色有些難看，視線一直落在那盆髒兮兮的草木灰上。
小助理輕聲問：“南哥，你怎麼了？快看臺詞呀，這一幕只有兩句，很好記的。”
顧南倫掃一眼劇本，沉著臉擋開他的手，問吳爻：“沒有鏟子，該怎麼鏟灰？”
吳爻手中劇本一摔：“要什麼鏟子？！你看過這段戲怎麼寫的嗎？！”
突如起來的吼聲把在場眾人嚇一跳，紛紛盯著吳爻。助理好像早就清楚吳導的脾氣，把泡好的**枸杞茶遞過去。顧南倫在臺上騰一下面紅耳赤，眾目睽睽之下居然遭到訓斥，他哪裡是忍氣吞聲的主，反駁道：“那段戲是在廚房，廚房裡多個鏟子怎麼了？就算是想展現農村生活，多的是其他細節，一定要省在這段上面？”
“喲，你比我還懂戲，”吳爻抱著臂，吩咐道具，“去後面找個鏟子給他。”
顧南倫忍著心頭的怒火，捏捏眉心讓自己平心靜氣。吳爻就是這脾氣，對事不對人，同一劇組裡和他有矛盾的演員多了去了。被他罵得最慘的一名男演員也是被他捧得最高的，直接捧成了柏林電影節的影帝。
過了會兒道具送上來一把小鐵鏟，顧南倫如願拿到鏟子，刨灰的動作又細又慢，火灶撿紅薯弄得像黛玉葬花，吳爻已經看不下去了，擺擺手：“行了行了，顧先生辛苦了，下一個。”
聽他這不耐煩的語氣，明旭陽和曾凱對視，表情非常平靜。
顧南倫肯定完了，這也沒什麼好值得高興的，因為吳導心情不好，現在給流量明星氣到，下面試林方唯只會更嚴格。
顧南倫還沒察覺到異樣，把鏟子往盆裡一丟，終於鬆一口氣。他走下舞臺，小助理把水杯遞過來，顧南倫皺眉罵道：“現在喝什麼水？先給我擦手啊！”
小助理頭點得像雞啄米，忙不迭從包裡拿出溼紙巾，幫南哥擦手。
顧南倫擦乾淨雙手，嗅一嗅還是能聞到一股草木灰的氣味。他乾脆去洗手間洗手，越洗心裡越氣悶。
吳爻真是會找段子，複試挑這麼個橋段。這多破壞人設，萬一試鏡影片流傳出去的話那他的形象還要不要了？正式開演之後一定要跟他商量，把這段戲給剪了，或者替換成別的。
反正都是鄉野生活，釣魚也可以呀。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垂釣，多麼具有詩情畫意。
吳爻身邊的助理來通知顧南倫可以去換衣服了。顧南倫去後臺，小助理跟在後面：“南哥，這麼快？”
顧南倫摘下礙事的草帽：“估計定了吧。”都複試過了，再不定這也太不講理。
小助理看見別的演員都在外面沒進來，只有南哥一個在換衣服，以為他是第一個過的，殷勤拍馬屁：“南哥辛苦了，您真厲害。”
顧南倫躺在化妝間的按摩椅上，輕飄飄說：“還好吧，小意思。”
小助理坐在旁邊又倒水又扇扇子，愣頭愣腦傻笑：“我看他們都在外面，就南哥結束得最早。”
“那是，我都試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早就習以為常。”
他在六年前出道，並沒有走選秀那條路，而是在影視城各個劇組裡毛遂自薦，什麼角色什麼機會都去試鏡，後來因為出色的長相被一家娛樂公司挑中，一番包裝之後進入演藝圈。
當時他還不是璀璨星娛的藝人，星途坎坷，和很多擠在這個圈子裡的十八線小透明一樣，苦苦掙扎著，蝸牛般一步步往上爬。當時他也是到哪裡都站如嘍囉，碰上今天這種狀況，是絕對不敢和導演發生衝突的，連一個工作人員都不敢得罪。
直到三年前演了一部偶像劇裡的男三號，那部偶像劇爆紅，他的角色雖然戲份少，但人設恰恰是少女最好的那一口，王子型男神，既蘇又溫柔，無數花季少女的夢中情人。
突如其來的爆紅，無數蘿莉少女跟風喊著“顧少！顧少！”，顧南倫的熱度甚至都超過那部劇的兩位主演。他感覺自己終於熬出頭了，也不再是他到處找通告，而是通告追著他跑，根本安排不過來。一部又一部偶像劇的導演紛紛邀請試鏡，顧南倫挑花了眼，又選了一個校園偶像劇。這次飾演的是男主角，也是男神型人設，還附加學霸屬性。兩部青春偶像劇，讓他徹底坐實了“優雅王子”的人設。
顧南倫很清楚，粉絲們吃他這一款人設，才願意買周邊做應援大把大把撒錢，他才有人氣、有流量、有熱度。他想將這種人設灌進血液裡，因此很珍惜自己的外在形象，儘量避免去參加會過度破壞形象的綜藝，或者去接什麼丑角。這不是拓寬戲路，而是關窄他的門，讓他再度失去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一切。
不過他的經紀人陳熙根本就不懂這些，幫他選的劇本都不合心意，什麼平平無奇的小職員、飽嘗生活苦楚的孤兒，他是王子，怎麼會平平無奇、怎麼會需要經歷那些人間疾苦？為此顧南倫和陳熙吵了不少次，他也不指望他的眼光能找到什麼適合的劇本，乾脆又開始自己放眼挑選，只選自己心儀的劇本。
這次的《亂世》在備案之後，也是他主動聯絡吳爻自薦試鏡，表示主角配角都可接受。畢竟吳爻的電影口碑在那裡，最佳導演獎不是白拿的，參演他的電影不會出錯。本來以為吳爻會藉口推辭，沒想到他一口答應，還讓人把劇本送來。
顧南倫看過劇本之後，一時間並沒有什麼心動的角色，唯一讓他感覺能嘗試的就是劇本里描述的那個“相貌驚豔氣質不凡”的鄉野青年，其真實身份也是高貴的將軍之子，這還是在顧南倫的接受範圍裡。陳熙知道之後，冷冷告訴他下來的通告都不會再幫他安排，兩人的合作到此為止。
顧南倫才懶得理他怎麼想，他早就想換經紀人，陳熙能主動和許堯申請更好。今天他帶著助理信心滿滿前來，感覺以自己的演技一定可以征服吳導，拿到角色之後讓陳熙目瞪口呆說不出話。
他在化妝間裡坐一會兒，看似平靜其實內心是焦急不安的，吳爻的助理進來，說：“顧先生今天辛苦了，請回吧，再次感謝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試鏡。”
“可以回去了？”顧南倫站起來，“吳導怎麼說？”
“吳導說過幾天親自通知您，請您先回去休息。”
“哦……吳導還要考慮多久？”顧南倫問，儘量裝作不在意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