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剛上班，副區長郭明海便把工商分局的三個負責人找了去，向他們“吹風”。
郭明海說，根據中央、國務院下發的檔案精神，省、市已經決定，工商行政機關即將由地方政府管理改變為由系統垂直管理。
這條訊息，原來就有傳聞，現在從領導口裡得到了證實。
苗志高聽了，外表顯得平靜異常，心裡卻在說：你這個時候才來給我們“吹風”呀，風早在下面颳得大家東倒西歪了……
另一個姓陳的副局長聽了，點著頭，喃喃地說著讓人莫名其妙的話：
“其實呢，這樣改變一下也好，不改變也行……”大概他也發覺這話說得連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便望著郭明海嘿嘿嘿笑了起來。
嶽果成聽了，卻像當頭捱了一棒，腦子嗡嗡發響，臉色變得鐵青。
三個人的不同反應，似乎都在郭明海的意料之中。
“果成代理局長有三個月了吧？”他說，“關於你們局局長的任命問題，我是提過多次的，可組織部門說，上面有檔案，機構改革就要全面鋪開了，‘機改’之前，各地一律不得突擊提拔幹部，所以……”“所以”後面是什麼，他沒有說出來。
嶽果成鼻子裡不出聲地“哼”了一下。
郭明海停頓了好一會，然後才又望著嶽果成說：
“不過這也沒什麼關係，區裡會把你們的情況好好向市工商局反映的。這些年你們分局所取得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秦威局長過世後，果成主持全域性工作，乾得很不錯嘛！你們三個都很能幹，配合得也很好……”
“我不行，我不行，”陳副局長插嘴說，“我是屬於那種沒有功勞只有苦勞的無用幹部！”他當了十幾年副局長了，現在這樣說，不知是出於謙虛呢，還是在藉機發牢騷。
“陳副局長真是越來越謙虛了！”郭明海淡淡地一笑，然後又看著嶽果成說道：“我想，市局肯定會認真考慮我們的意見的……”
郭明海後面還說了些什麼，嶽果成沒再放到心裡去。他們三個沒在區裡呆多久，就坐車回局裡來了。
嶽果成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繞著辦公桌和轉椅踱過來踱過去，心裡說不出有多憋悶。他多次習慣性地踱到洗手間門口，才覺得自己這會並不要尿尿。
以前，他每逢情緒不好，尿意就特別的強烈。這些天他在不停地服用神鞭丸，不但“尿頻”的現象確實得到了很大的改善，而且他每次都能“雄起”了——這方面，他真有一種在偷度蜜月一樣的感覺。
可是，真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情場和官場不能同時得意嗎？
他自己十分清楚，工商行政管理體制的改變對他意味著什麼。他原以為，秦威局長去世後，特別是區裡宣佈由他代理局長後，新港工商分局局長實際上等於已經是他了，發文任命不過是個手續問題。局裡絕大多數幹部也是這樣看的。可現在，區委、區政府是不會發文任命他了，分局局長得由市局黨組來決定、來任命了。市局黨組一定會任命他嗎？這很難說。
嶽果成抱怨區委不早行文任命。什麼不得突擊提拔幹部？一個局的局長死了，本來就應該補上一個局長嘛，這與機構改革有何相關？代理，代理，代理三個多月了，還是代理！也怪我自己太老實（其實是太自信），我要是躺倒不幹，逼著區委、區政府早點把文發下來就好了！只要發了文，市局就得認這個賬，以後我到哪裡就都是局長。
嶽果成正在又抱怨又懊悔，身上的手機響了。一看是米勉打來的，他便不由得眉頭一皺，心裡冒火。他知道米勉又是催讓他惱火的那份材料了。可他不能對米勉發火，更不能不接米勉的電話。
“喂，米科長！”他先行招呼。
“局長，材料看完了嗎？”
“我正在看，過一會我打電話給你好不好？”
“好的，我等你的電話。”
嶽果成關上手機，走到了窗戶跟前。他一手撐腰，一手撩開湖藍色的窗幔，眼睛透過茶色的窗玻璃向外望去。因為是在十五樓之上，很大一片市容展現在他的眼底。街道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使這城市顯得生機勃勃，充盈著無窮的活力。可這陣子嶽果成心境不佳，對這一切似乎視而不見。
他主持分局工作三個月來，局裡除日常工作外，可圈可點的事，自然要算上星期破獲非法傳銷組織那一樁了。可那次本該由他來指揮的行動，他偏偏成了局外人，這讓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後來他想，事情過去了也就過去了，有什麼法子呢？他能做的是儘量把這樁事作低調處理，儘可能避免對他產生負面影響。他用一萬元重獎了那個四川姑娘，實際上也等於獎勵了米勉，米勉也應該感到高興了。沒想到，米勉前天送來一份材料要他審查，說只要他沒意見就準備報到市局和省局去，爭取能在省局編印的內部刊物《工商簡報》上發表。這份材料就是《用智謀，一舉端掉非法傳銷黑窩點》。嶽果成一看標題就頭皮發麻，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哪是痛處戳哪處哩！這材料要是報上去，《工商簡報》十有是會發表的，這對現在仍是代理局長的他，是非常不利的。嶽果成當時沒有把他內心的顧慮告訴米勉，只是說：“米科長，先把材料放在這裡吧，我好好看看！”
“局長，這材料字不多，你擠時間看一下，好及時向上報啊！”米勉說。
“好好，我會抓緊的。”
這樣的材料，只要事實沒有出入，觀點沒有問題，嶽果成是不好阻攔米勉往上報送的。昨天米勉又催問過他一次，他藉口忙還沒看，說好今天下午一定把材料看完給他。不到兩千字的材料，嶽果成前天就看過了，他說“還沒看”，其實是還沒找到好的對策。無論如何，這份材料是不能讓米勉往上報的。可怎麼才能阻止米勉不往上報呢？材料報上去，在《工商簡報》上發表一下，對他嶽果成不利，對米勉、對苗果成卻是大有好處的。他知道米勉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一個勁地催問他。
再拖是不行了，那會惹惱米勉的。硬頂更不行，米勉吃軟不吃硬。
嶽果成自然是瞭解米勉的。米勉官不大，能量不少。他可以不遺餘力地幫你辦好一件事情，也可以不擇手段地把你的事搞得一塌糊塗。秦威局長在的時候，米勉總是圍著秦威轉，與他嶽果成的關係很一般。秦威一去世，尤其是上面宣佈由嶽果成代理局長職務後，米勉馬上就圍著嶽果成轉了。緊跟“一把手”是米勉一貫的作法。
嶽果成忽然想，只要讓米勉相信新港分局局長遲早都會由他嶽果成當，米勉就會聽他的話，就會答應他不往上報材料。這樣想著，嶽果成頓感輕鬆了。他當即給米勉打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