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端倪出現（上）
臥牛寺，終日香火繚繞，乃小縣城的出名的佛教聖地。
臥牛寺在這縣城西北角矗立了有多少年月？縣城沒人能說出準確的數字，只有幾位牙齒稀疏的老者，嘴巴四處漏風地叨咕著：這寺廟，年歲長了，早在前清雍正在位時就有了。
這臥牛寺本來並沒有名字，只是一座無名小廟。臥牛－這別緻的名字，卻是百年前一位俗人取的。不過那俗人取好這名字沒多久，就入寺落髮為僧了，他正是臥牛寺的第*任主持。這位主持在俗世頗有資財，落髮修行後組織人手將破爛的小廟翻修、擴建，逐漸形成了現在的規模。
只見那臥牛寺，門前兩顆挺拔的松樹，樹幹粗如水桶，那摸樣怕是已有數百年的樹齡。每到夏季，寺院正門濃廕庇日，一眼看去臥牛寺恰如掩映在一片喜人的綠蔭中，確是出家修行的清淨地。寺內後院，更是四季花卉不斷，春觀幽蘭，夏賞清荷，秋開傲菊，冬放臘梅。臥牛寺，簡直就是小縣城一個精緻的後花園。
張捕頭的師傅了空禪師，本是前清一個不第秀才。年屆三旬，學業無成，家徒四壁，於是心灰意冷遁入空門，法號了空。豈料聰穎、勤快的他卻被寺院的主持看重，收為關門弟子，專門教授捉鬼降妖的法術，八字純陰的了空於法術一道悟性奇高，不過三年時間，其法力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遁入空門四十餘載，年逾七旬的了空和尚早已看破紅塵事。了空和尚的法術，知之者不多。在縣城，大戶人家遇到災異，大多求助於幾個道行淺薄的陰陽先生，沒人來請了空去降妖捉鬼。大隱隱於斯的了空著實生著一顆慈悲心，每每夜觀天象，見城中妖氣橫行，便會暗中出手，為一方百姓的太平掃除孽障。
張捕頭的父親，不愧行捕一生，閱人無數的他早就覺察出臥牛寺了空非凡人，實為遁世的法術高人。那年桃花盛開的時節，他備上一份厚禮，引著剛滿14歲的兒子入寺拜師。了空本不欲收公門中人為徒，見張捕頭父子言辭懇切，一連數日入寺懇求；又觀張捕頭氣色陰鷙，想以佛法融化這未來公門中人的戾氣，這才收了張捕頭作俗家弟子。於法術修行而言，張捕頭確是資質中等。這些年，了空因材施教，只傳授了這徒弟一些粗淺的法門，遇到一般的冤魂妖孽，防身已是足夠了。
那年張、韓兩位大帥在這地面拉鋸混戰，槍炮轟鳴、血肉橫飛，攪得這方圓數百里的鄉親不得安寧。遇到潰兵，被搶劫、奪命的人家更是不可計數。人界沸騰，妖界也是不得安寧。正是那年，張捕頭第一次見到了空師傅親手捉妖，捉住了一隻甚有道行的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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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初年，小縣城綢緞莊的李掌櫃家出了怪事。那未出閣的李小姐肚子日漸凸起顯形，極似暗懷珠胎，終日茶飯不思。李掌櫃以為女兒偷人，大失臉面，這是要是傳出去，自己在縣城還有辦法做人嘛。李掌櫃天天對著女兒大發雷霆，幾次要對小姐行家法，要她說出那浮浪子弟姓甚名誰，要抓來解恨。但那小姐卻暗自垂淚，默默無語。李夫人憐惜女兒，竊以為女兒結交了心頭意合的郎君，一不小心偶得身孕，暗地裡問了女兒幾次，那小姐卻抽泣著直搖頭。平日裡母女兩人最是貼心，這女兒未與男子**，怎會這般模樣？郎中、陰陽先生一個個被請進了李府，切脈、問卦，卻都說不出所以然來。剛喝下調補湯藥，李小姐就嘔吐一空，水米不進數日已經臥倒在床奄奄一息。
卻說那李小姐不似奸商的父親，生性溫良賢淑，虔心敬佛，是臥牛寺的香客善主。每隔三五日，就要來臥牛寺上香禮佛，隔三差五就會捐些香油錢。李小姐酷愛了空和尚講經，想以自己的善行，救贖父親的罪惡。
這一連數日不見蹤影，了空和尚心下生疑。化出元神出竅，覓到李小姐的閨房，卻發現李小姐正在受折磨。當下託夢給李小姐，讓她第二天到寺中一晤。
那時張捕頭正在跟了空法師學藝，對基本的法術略知一二。老法師為了讓他見識世面，順便給自己打個下手，就讓張捕頭在身邊，觀察了捉鬼的全過程。
張捕頭剛一見到李家小姐的時候，不由得嚇了一跳。只見那李家小姐，滿頭青絲已化作一堆枯黃，雙頰深陷，一臉的菜綠色，肚子高高的挺著，像是一個大棉包。身子單薄的就像一張黃表紙，整個人瘦成了皮包骨頭，凸起的大肚子，十分的突兀。
了空法師吩咐張捕頭關上了禪房的門，往一碗水裡默唸咒語，捏起劍指手訣，往水裡一指，就把法力注入到了那碗水中。張捕頭卻看不出有什麼異常，不過還是按照法師的吩咐，手指輕輕撩起聖水，沿著小禪房灑了一週。
“徒兒，你不是要看看鬼的樣子麼？好了，現在跟著我修行了這麼久，雖然算不上聰穎，但還是夠勤奮。現在你可以有法力看看鬼的模樣了。”那老法師對張捕頭吩咐著。張捕頭迫不及待，便把聖水在眼皮上抹了又抹。
“阿彌陀佛！李小姐，老衲多有得罪了。”了空和尚低唱一聲佛號，輕輕撩起了李小姐的衣裙，除掉褻衣。李小姐的高高隆起的肚皮漸漸顯露出來。第一眼看見那肚皮，張捕頭心裡一陣發毛。乖乖，那肚皮竟然是透明的，裡面一團黑氣，在透明的肚皮裡竄來竄去，再仔細看，約莫有個貌似嬰兒的模樣，卻沒有肚臍相連。只是張著嘴巴，慢慢吞噬著李小姐腹內少得可憐的微弱白氣。
“看清了？”了空和尚渾厚的聲音響起，把張捕頭震了一驚。醒轉過來，點頭就像雞啄米。“徒兒，那黑氣為何物？”
“黑氣為妖邪之氣；尋常黑氣為灶臺、篝火之煙氣，黑氣積聚於體內、環繞於身周，大出尋常，事出尋常即為妖！”張捕頭搜刮著心底的記憶，把了空傳授的陰陽口訣背了出來。
“嗯——出口能誦。不過還要活學活用，多長見識。妖氣侵體，看其狀，更要尋其根”了空語重心長地教導者張捕頭。
“李善主，最近可能去過什麼不尋常之地？”老和尚開口詢問著。
“奴家去給我那故去的姥姥墳頭上香歸家後，身體即現異常，全身無力，不思飲食。現在”小姐說完幾句話，不得不停下來喘幾口氣，歇一歇。李小姐被陰氣侵入體內，體力漸趨消亡。如果不來這寺院，怕是再也想活命也難了。
“善主莫憂！稍定心神！”老和尚柔和的聲音安慰著李小姐。那聲音如同有魔力般，讓李小姐心中的恐懼漸漸散去。
“唵——嘛——”老和尚念起了佛咒，身形一震，手中禪杖直指李小姐凸起的肚皮，剎那間，那凸起竟然癟下去不少，了空禪杖一收，那凸起又回覆了原狀。
“咪——哞——”禪杖又揮指了過去。
“噗——”伴著小姐一聲悠長屁響，那凸起卻已突然消失不見。
揉了揉眼睛，張捕頭赫然發現那團黑氣徑直往門縫衝去，卻不料被撞了個跟頭，翻卷回來。了空法師身形急動，伸出禪杖，不停地圍繞著那團黑氣畫著圓圈，那團黑氣在圈子裡左衝右突，卻找不到一絲出口，只得無奈穩下身形。
“法師饒命，法師饒命啊！”一聲刺耳的嚎叫響起。
“孽畜，膽敢為惡，害我善主？！”老法師怒喝道，手下卻不停。
“法師容稟，小仙實無害人之意，只是近日小仙洞府被那巨響的炮彈擊中，小仙全家喪命。幸得小仙數百年夜夜對月吐納勤修，這才羈縻住一絲魂魄，委身小姐腹內。”那聲音又變成了妖魂泣訴。
“妖孽，人妖殊途，你怎敢侵入李小姐體內，差點害其性命！”了空聲如響雷。
“小仙吸食小姐陽氣，只為吊住魂魄不散，但顧及小姐的性命，不敢貪食，小仙，小仙，斷無害人之理啊！”那妖魂泣訴聲中滿是恐懼、驚慌。
“勿那妖孽，還不速速現身！”老法師一聲怒喝。
片刻間，那團黑氣漸漸凝聚成形，一個人形狀的東西在禪房內直立出現。只見那東西頭頂一撮白毛，全身細長的米黃毛髮，**後面卻生了一隻長長的尾巴，活生生一副半人半獸的模樣。
“原來是修煉成精之妖狐”見到這怪物的模樣，張捕頭想起了師傅說過的狐仙。
“小仙魂魄無所皈依，恰遇李小姐，遂鑽入腹中，以為宿主。還望法師見憐！”
“看你這摸樣，也是道行未深。告訴你那些狐朋狗友，休在我縣方圓百里內作惡，否則休怪老衲執法無情。”了空和尚一派疾言厲色，接著話鋒一轉：“出家人慈悲為懷，你可願皈依我佛，與老衲相伴除魔衛道？”
一番鬥法，那妖魂實已膺服法力高深的了空，知是自己的福緣到了，當下忙點頭應和。
從此以後，了空的禪杖上多了一縷雪白的狐狸毛。了空每每暗中除妖捉鬼，那附身禪杖的妖魂無不傾力相助，自此後數十年間，在縣城周邊方圓百里，竟然再未見過狐妖的影子。
卻說那李小姐放一個悠長的“屁”後，身子也慢慢地恢復了起來。這些日子，張捕頭被了空派來跟蹤觀察、照料小姐，怕體虛的李小姐再遇其他不明邪崇入侵。一來二去，一對情竇初開的少年少女情愫暗生。再後來，李小姐也就變成了現在的張夫人。了空和尚之於張捕頭，非但有師徒情分，更是成就好姻緣的月老。
寒風蕭瑟，直吹得張捕頭衣襟飄飄，走向臥牛寺的路上，張捕頭神思飛轉，那往事，一幕幕無比真切地浮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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