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半鈴聲第五章夜半鈴聲剛剛升起的太陽照在嚴老的臉上，和他臉上的皺紋共同刻劃出一道道或深或淺的陰影，清晨的微風吹動起嚴老滿頭的白髮和身上的衣衫，給人一種“風燭殘年”的感覺。
清楚地看到嚴老那張老臉上掛滿著的晶瑩淚珠，單薄的身體彷彿在風中發著抖，李遠方的心裡不由一酸，為嚴老擔起心來，竟然忘了最應該被同情的其實是他自己。
他這個故事中的主角，又一次被他自己當成了局外人。
默默地看著嚴老的背影遠去後，李遠方在心裡嘆了口氣，關上艙門走向飛船的控制室，一邊走一邊將植入大腦的晶片開啟，只是心念轉了轉，體積龐大的飛船就毫無聲息地緩緩升到半空。
在控制室的一張椅子上坐下，想起早飯前張太一說的那番話和嚴老剛才的表現，李遠方發起了呆來。
作為一個世界著名的科學家，資訊等諸多學術領域的絕對權威，按理說李遠方是不應該去相信“玄學”的，雖然他小時候接受的是非常傳統的教育。
但這麼多年來，跟宋力忠、張太一等人接觸得越來越多之後，使得他不得不認為，雖然許多同樣也被歸入玄學範疇的東西確實是徹頭徹尾的迷信和偽科學，都是騙人的把戲，應該一巴掌拍死再踩上兩腳，但某些被稱之為“玄學”的東西其實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能一概而論。
只不過是人類的認知還沒發展到足夠的程度，只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覺得那些理論玄之又玄沒法讓人信服而已。
但隨著時代的發展和人類認知能力的進步，一切都可能會變得有所不同的。
可以想見，對幾百年上千年前的普通民眾甚至古代科學家來說，突然聽人說起現代人早已司空慣見、耳熟詳聞的許多先進技術和先進知識，不也跟現在的人看待那些尚不能解釋的玄學現象一樣，覺得都是“玄學”、“迷信”、“偽科學”？當然，那個時候的人用的名詞會跟現代人有所不同，說那是“妖言惑眾”什麼的。
人類對世界的認識，應該是一直向前發展的，舊理論總是不斷地被否認。
而被稱為“科學”的這套現代主流的理論體系，始於天文學的發展，始於從“日心說”開始的對宗教中所提出理論的逐步否定，只有數百年曆史而已。
而且在人類進入現代文明的短短數百年中，往往是每觀測到一個新的天文現象，原有的許多理論都會被全盤推翻，給人的感覺是，作為反對宗教迷信的先鋒，天文學的理論是最不可靠的。
據說張太一小的時候最希望長大以後成為一個天文學家，對繼承天師家的門戶的興趣並不大，甚至對天師家的理論極為排斥。
但到了後來，發現天文學界總是在那裡“拆東牆，補西牆”，遠不如他們天師家的理論源遠流長更有延續性，不由大失所望，然後才改學核物理的。
李遠方覺得，真要從唯物辯證法的角度出發去考慮，死守著已知的現代科學理論而全盤否定某些“玄學”理論的合理性，一棍子打死把所有的玄學斥為“迷信”，豈不是“片面地、孤立地、靜止地”看問題，就成了形而上學，而不是唯物辯證法，是自己在打自己的嘴巴了。
歷史上曾經發生過這樣一件事，那位只有三個手指頭能動的那個時代最偉大的科學家提出他與“黑洞”有關的理論，並被整個人類社會所接受奉為經典數十年後，突然將原先的一些核心理論全盤推翻，提出了大不相同的新理論，但卻沒什麼人站出來指責他的不是，而將他的新理論奉為新的經典，和玄學理論所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
究其原因，只因為那一位和以“科學”為旗號的掌握著世界學術領域生殺大權的人是一條陣線上的，他們那幫人是一夥的。
科學和玄學之爭，說得難聽點其實只是門戶之爭。
所以每當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李遠方都不由得地想到“成王敗寇”這個成語來。
這門戶之見實在是害死人，不僅讓中華傳統武學逐年式微，也阻礙了人類探索自然和人類自身的道路。
當然，對那位大科學家的作為，李遠方深表理解甚至由衷欽佩，不管新理論是不是比舊理論更加正確和先進，那一位勇於推翻自己原先理論的大科學家都可被稱為“俠之大者”。
更多的人，卻為了自己的面子，或者是為了保住已有的地位，始終死守著早年因而功成名就的錯誤理論，為證明舊理論的仍然正確，不惜編造實驗資料進行學術造假，還不擇手段地對向他們的舊理論提出疑義的年輕科學家們進行打壓、迫害。
歷史上許多才華橫溢、有可能改變整個人類歷史的年輕科學家，就都死在那些“權威”們的迫害之下。
但幸好張太一終究是張太一，他李遠方也畢竟是李遠方，他們兩個聯起手來，這個世界上沒人能夠迫害得了。
最近這幾年來，在以他自己和葉黃、張太一為首的成千上萬人的共同努力下，一些原先被歸入“玄學”範疇、被認死理的人們斥為“迷信”與“偽科學”的東西，已經用最新的技術手段摘了帽子。
比如反重力裝置，以及那批用途非常廣泛、不僅僅侷限於作為保護太平洲的超級武器、被命名為“共振器”的先進裝置，就是從以前的“玄學”理論的基礎上發展出來的。
但至今為止，儘管嚴老是他的師父，他是嚴老的衣缽弟子，還在嚴老的理論的基礎上開發出了“文王”軟體，李遠方對卜卦算命這些嚴老最拿手的東西，一直都是半信半疑。
半信半疑歸半信半疑，但已經發生了的事實卻證明，嚴老算得一點都沒錯。
嚴老說王夢遙有危險，王夢遙過幾天就出車禍死了；嚴老說他有小坎，他和隋麗就被呂光輝綁架，然後掀起軒然大波；嚴老所說的大坎，則是天傾地裂，全世界死了三十多億人，他走火入魔後躺了九十五天才醒來，還跟葉黃和李揚帆天各一方三年多。
按照嚴老那個教派的理論，不承認“人死如燈滅”，認為人死了之後會留下點什麼，但不管能不能留下點什麼，嚴老說他四十歲以後不知道會是什麼，那他作為人的形態，應該是到此為止了。
要是光嚴老一個人這麼說還好，偏偏張太一也這樣說，宋力忠更以跟他一起避“天劫”為由遠赴了西藏，所以李遠方的心情越發沉重起來，一再想起宋力忠當年一再說過的“天道公平”原則來。
到他現在這種程度，事業上已經到了一個凡人所能夠達到的頂峰，家庭生活等別的方面也非常圓滿，恐怕連老天爺都要心生嫉妒了吧，所以也該到了作個了結的時候了！正在李遠方浮想翩翩發著呆的時候，遲遲沒接到新指令的蚩尤著急了，詢問起他下一步的行動來。
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李遠方操縱著飛船在梅山上空轉了幾圈，將梅山附近的山山水水看個遍後，駕著飛船直接衝出了大氣層，稍稍平移了一小段距離，然後向夢島直直降了下去。
因為李遠方和中國政府有約在先，他本人和蚩尤都不能離開中國，雖然現在世界的格局與以前大不相同，中國政府也經過了數次換界，這個約定對李遠方已經沒有多大束縛力了，但他一向是個重承諾的人，所以還是將蚩尤機房建在夢島。
經過這些年的發展，量子電腦技術已經逐漸成熟，雖然因為製造成本奇高，還需要一段較長的時間才能普及，但行星資料還是用得起的，夢島、梅山和太平洲上，更是各裝備了一套功能強大的量子電腦系統。
這三套量子電腦系統基本上都是為蚩尤準備的，夢島上的那臺效能最好，是蚩尤系統的新核心機房，梅山和太平洲的兩臺，除了供需要大量計算的科研專案使用外，也是蚩尤核心機房的映象。
有蚩尤核心機房的存在，再加上上面還有張太一和“人類末日”的幾個重要實驗室，夢島的防衛是當今世界上最嚴密的。
夢島上下左右前後六方兩公里範圍內都被蚩尤自己用“共振器”的火力圈整個罩了起來，夢島上空不同的高度還懸停著四艘反重力飛船二十四小時監控著。
蚩尤根據生物場特徵對進入夢島的人的身份進行識別，不被授權的任何人和包括蒼蠅蚊子在內的動物都不可能進入夢島，如果有必要的話，還可以將防衛精度提高到單個細胞和細菌的等級，並切斷包括太陽光與無線電波在內的所有人類已知並能控制的能量和訊號的出入。
李遠方剛開始下降的時候，夢島的火力圈自動開了個口子，蚩尤引導著飛船自動降落到機房前面。
船艙開啟後，十幾個人向李遠方迎了上來。
迎上來的人中，大都是他的科研助手，但還有幾個是“人類末日”的科學家。
雖然夢島是他和張太一共用的，許多方面的研究他們也是合作的，但出於某種考慮，李遠方從來不主動和“人類末日”的成員接觸，“人類末日”的人也很少主動找他，所以李遠方看著迎上來的這幾個人在心裡嘀咕起來。
在李遠方犯疑著的時候，打頭的那個三十來歲的人先開口向他打起了招呼：“李先生，有件事想請你幫一下忙！”“什麼事你說吧！”李遠方想都沒想就回答道。
這個叫劉正平的人搞的是“蟲洞”方面的研究，而且有些成果有望在近年內進入實驗室驗證階段。
劉正平四五年前剛剛從歐洲過來，據說也是那個時候才被張太一招募到“人類末日”裡的，原來在迴旋粒子加速器工作，年前才到的夢島，年紀雖輕，在學術界卻是個重量級的人物。
其實像劉正平這麼年輕的人，如果不是在張太一手下，在那些按照論資排輩的地方，是不可能得到獨當一面驗證自己的理論的機會的。
看到劉正平，李遠方不僅再一次感慨起張太一的胸襟和魄力，還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因為劉正平在某些方面像極了他的當年。
站在李遠方面前，劉正平顯然有些緊張，遲疑了半天才說道：“李先生，能不能讓蚩尤幫我做一些重要計算？”聽到這話，李遠方心裡覺得很奇怪。
在這個地方提起蚩尤，指的應該是功能最強大的蚩尤主體而不是梅山和太平洲的兩個映象，因為蚩尤主體的使用權早就不再對外開放，因此劉正平只有在想使用蚩尤主體的時候才需要找他。
心想劉正平在夢島上的實驗室裡就有幾臺功能很強的量子電腦，運算能力遠遠超過了幾年前的蚩尤，而且梅山和太平洲的蚩尤映象的大部分功能都是向劉正平這樣的科學家們開放的，今天劉正平有多大的運算量，這些都不夠用？如果幫劉正平的忙，他自己的實驗可能就得往後拖一拖，這樣他要晚幾天回家，不過對劉正平這樣年輕有為的後輩，李遠方一向是很願意提攜的，所以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就說道：“好吧，你準備一下對接，我馬上給你授權！”晚上十一點剛過，葉黃剛剛處理完散佈於世界各地的助手們傳過來的實驗資料，疲憊不堪地準備洗洗睡覺的時候，臥室裡那部應急音訊電話突然響了。
一聽到電話鈴聲，葉黃先是呆了一下，心想難道說行星資料出了什麼大事，所以程樂天等人找李遠方來了？但很快地，她就推翻了這個推測，李遠方的行蹤，程樂天等人有的時候比她還要清楚，沒有明明知道李遠方去了夢島卻把電話打到家裡來的道理，可見電話找的是她。
再說要是沒出現異常情況的話，應該用最常用的影片電話而不是這部音訊應急電話。
在葉黃的記憶中，這部線路完全獨立的電話自從安上後，除了每月一號中午試線的時候會響上一次外，就只有三年前行星資料全面改用量子電腦時，在系統切換的過程中出現了問題，導致行星資料內部的影片通訊系統故障，程樂天用這找過李遠方。
突然想起李遠方昨天晚上的種種異常表現，葉黃的心不由狂跳了幾下，心想不會是李遠方出什麼事了吧！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雖然昨天晚上沒注意到李遠方的異常，但今天李遠方走了之後，葉黃就越想越不對勁了。
現在蚩尤和李遠方是可以對接的，如果李遠方出了什麼問題，而且那個時候正和蚩尤對接著，很可能會造成蚩尤系統的故障，搞不好還會影響到整個行星資料的系統，所以吳曉意才會用這部電話而不是影片系統。
越想越害怕，葉黃手發抖著拿起電話聽筒，下意識地“喂”了一聲。
沒等葉黃“喂”完，吳曉意就在電話那頭焦急地問道：“葉黃，遠方在家嗎？”聽出是吳曉意的聲音，葉黃的心放下了一些，吳曉意是管客戶的常務副總裁，她要找李遠方，大不了是銷售經營方面出了點問題，或者是哪個國家的政府又找藉口給行星資料穿小鞋了，那些事說起來都不是什麼大事，而且李遠方本人應該是沒事的。
心想難道吳曉意不知道李遠方去夢島了？就反問了一句：“遠方今天早晨就去夢島了，曉意姐你不知道嗎？”“我忘了！”吳曉意喃喃地念了一聲，然後帶著哭腔說道：“你大哥出事了，葉黃你快幫我找一下遠方，我怎麼都聯絡不上他！”都快成仙了的宋力忠竟然出事了，這個訊息連葉黃都震呆了。
拿著電話張著嘴傻站了一會才想起說道：“宋大哥出什麼事了，曉意姐你現在在哪裡？我先找一下遠方，找完後就到你那裡去！”“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吳曉意顯然是已經亂了方寸，這樣說著哭了幾聲後才說道：“我在家，葉黃你快找遠方，必須馬上找到遠方才行！”葉黃心想在電話裡說什麼都沒用，還是照吳曉意的要求，先找到李遠方，然後趕到她家去吧！連聲說著“好”字掛了電話，手忙腳亂地操作起應急電話旁邊的影片系統來。
但影片系統好像出故障了，怎麼都打不開，葉黃接著喊了好幾聲“蚩尤”，想找蚩尤問個明白，也沒有任何反應，葉黃想肯定是家裡的線路什麼的出了問題，甚至是行星資料是整個系統出問題了，所以吳曉意才用應急電話找她。
早不出問題晚不出問題，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問題，葉黃心裡氣得不行，心想自己還是先到吳曉意家去安慰她，找李遠方的事就交給程樂天去辦吧！於是按照應急電話上的號碼錶撥通了程樂天家的電話。
程樂天不在家，接電話的是餘可萱，但餘可萱並沒有因為葉黃使用應急電話而驚異，一聽葉黃說要找程樂天就說道：“葉黃你是因為網路全都不好使了才找樂天的吧，好像是他們公司的系統出問題了，樂天晚上九點多就到機房去了，現在還沒回來！”果然是行星資料的系統出問題了，葉黃更覺得現在自己是怎麼都聯絡不上李遠方了，就對餘可萱說道：“餘姐，剛才曉意姐給我打電話說宋大哥出事了，要趕緊找遠方回來。
現在系統壞了，我肯定是聯絡不上遠方了，你往機房給樂天打個電話，讓他想辦法聯絡一下遠方，讓遠方得到訊息後馬上趕回來。
我現在到宋大哥家看一下曉意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