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頭頂有什麼嗎?”林浪生恢復了理智,很平靜地向顧思哲道謝,可抬眼就發現顧思哲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他的頭上。
顧思哲笑了,柔聲細語地說:“有啊,有一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呢。”
毫不在意林浪生臉上表情的僵硬,她笑著揮手告別,“好了,我下午還要開診,先走了。”
顧思哲走出飯店門口,陽光正烈,她自信地勾脣,目光堅定地走向前方。
顧思遙,怪不得我破壞你的姻緣,這是你自找的。
面對顧思哲的嘲笑,林浪生才壓下去的怒氣與屈辱感又一下竄上來,他掏出手機撥通顧思遙的號碼。
顧思遙才接起來,林浪生就大聲質問她:“你現在在哪裡!”
顧思遙的臉被顱頜繃帶束縛著,說話很慢,可聽到林浪生怒氣沖天的質問,她也氣了,瞬間就哭著指責他:“你怎麼這麼凶!人家現在住院呢,你還凶人家……”
果然,顧思哲沒有說謊,居然真的在醫院!這婊子!
得到確證之後,他更是火冒三丈,“臭婊子你還敢哭!你他媽是不是昨天勾引秦總去了!你當老子是什麼!”林浪生越說越氣憤,越吼越大聲,最後幾乎是咆哮著問出來的。
顧思遙一下被嚇懵了,哭聲立馬止住,然而她很快就想到,肯定是顧思哲故意告訴林少的,只要自己死不承認,林少也不能拿自己怎麼辦。
於是又可憐巴巴地哭哭啼啼起來,“你怎麼可以這樣汙衊我?是不是姐姐和你說什麼了?昨晚秦總是來家裡了,但是是來看姐姐的,我什麼都沒幹,真的。”她委屈地吸著鼻子,“難道你還不相信,人家對你的心麼?”
林浪生有些動搖,畢竟顧思遙雖然刁蠻任性,但從未做過出格的事情,今天就因為顧思哲幾句話這麼去責怪她,似乎真的不好。於是連忙道歉,低聲安慰了很久,這事兒才算翻了篇。
可他還是覺得有一根刺紮在心裡,覺得有一口氣憋著,怎麼也吐不出來。
而另一邊的顧思遙穩住了林浪生,可對於顧思哲,卻無論如何也忍不下去了。
她氣憤地翻出擺在包裡許久的照片,一抹陰險的神色在她的眼中劃過。
顧思哲,和我鬥?還不一定誰贏誰輸呢。
她撥通了一家媒體的電話,“你好,壹佳報業嗎?我要爆料。”
顧思哲這一整天下來都身心舒爽,連帶著平時看著蒼白無感的辦公室,她現在都覺得熠熠生輝。難怪人們都說,與人鬥,其樂無窮。
“記得要乖乖吃藥,肚子才能不痛哦。”她學著孩子說話的聲音叮囑眼前四歲不到的小女孩,摸著孩子的頭將孩子和年輕媽媽送出了門。
還是小孩子好,天真無知,世界上就連壞人都是美好的。
她看著一大一小遠離的身影,在心裡如斯感嘆。
“下一位。”她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門外候診的病人聽見。
“不好了!不好了!”
然而火急火燎衝進來的,不是病人,而是一位年輕的小護士。
她平生最不喜工作時毛毛躁躁的人,這一下便有些微慍,蹙眉看著小護士,等她說清楚到底什麼東西“不好了”。
小護士卻像是被什麼東西追著一樣,後怕地拍著胸脯把門關上,才氣喘吁吁地告訴她,“顧醫生,不好了!來了好多記者,就、就在門口!”
顧思哲聽了之後哭笑不得,什麼不悅都消散了,反而好心好意地提醒她,“小莫,院長辦公室出門左轉上樓第二間,這種事情讓院長去處理,而不是一個普外科的醫生,知道嗎?”
接著又想到小姑娘可能沒見到過這種陣仗,便冷靜地佈置起來,“我先去看看怎麼回事,你去叫院長。”說著就要開門出去。
但是小莫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把自己擺成大字貼在門上,堅決地搖頭,“不行!”表情和語氣都頗有義士的壯烈,“你不能出去!”
這又是什麼情況?
摘下臉上的口罩放進白大褂的口袋裡,顧思哲她心裡猜到可能是出事了,而且此事多半與她相關,不然小莫不會如此堅定地攔著自己。她越發地不安,抬腳又往前了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矮了她一個頭的護士,神情嚴肅認真地問她:“小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氣勢上的壓迫很管用,小莫很快就敗下陣來,低著頭不敢看她的眼睛,聲音弱弱地,“那些記者……是來找你的……”她自知做錯了事,話都不敢說完整,只是顫顫巍巍地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開啟微博熱門第一的話題放到顧思哲眼前。
然後就聽到顧思哲手中的筆“啪”一聲掉落在地的聲音。
她更心虛了,本來劉玉石就是專門派她來攔著不讓顧思哲出去的,可她沒想到顧思哲本人並不知情,於是一路心急氣躁地喊著“不好了”過來。早知道……就不喊了……
話題點選量最多的,是壹佳報業的官方微博,帶的話題是“名媛*夜蒲”,上面清晰地po出了九張照片,每一張都豔情誘人至極。照片中的男人沒有露臉,可是她的臉卻看得一清二楚,迷離的雙眼閃著性感的幽光,嘴脣微張,似乎極其享受身上男人的服務,而真絲連衣裙的吊帶鬆軟地搭在肩上,露出大片春光……
她沒有勇氣繼續看下去,因為害怕會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有那麼一瞬間,顧思哲恍惚覺得自己的全身都在顫抖。
手機螢幕漸漸暗下去,手機的主人也慢慢地收回手機,她看著顧思哲臉上的血色逐漸褪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憋了半晌,才壯著膽子安慰了一句,“顧醫生,你別怕,我們、我們都相信你是清白的。”
清白……是啊,她是清白的。並沒有什麼可怕的。
顧思哲流失的精神開始一絲絲地迴歸,在頭腦中進行冷靜細緻的分析。
看情況是顧思遙把照片寄給了不止一家媒體,真是沉不住氣的女人。她不過才剛開始動手,顧思遙就已經氣到破罐子破摔的程度,這麼不禁氣,怎麼有勇氣來招惹她?
不過當下最主要的,是要解除這個危機,不能因為自己一個人讓醫院受損,私人恩怨還是親自解決為好。
她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筆,面容鎮定地走到桌前放好,然後脫下白大褂,取下脖子上的聽診器。整理好之後,出征似的昂首挺胸折回去,對小莫揚起一抹自信的笑,“走吧,我們出去。”
“但是……”小莫看她重新抖擻起精神的模樣,心裡更加七上八下的,顧醫生難道還想出去和那些記者肉搏麼?
她眼裡的擔憂不是假的,顧思哲心裡明白,現在整個醫院上下都不會希望她出去面對記者,可是——
“小莫,不能因為我,讓醫院陷入危機,你懂嗎?還有那麼多病人等著看病,當務之急應該是讓醫院正常執行,而不是你們幫我擋記者。”
她句句在理,小莫無法反駁,可還是頑強地守著門口不讓她走。
不能拖了,時間越久,越難平息。顧思哲這麼想著,伸手就將貼在門上的小莫拉下來,拍拍她的肩膀,沉重而自信地走了出去。
還沒到醫院正門,就已經有眼尖的記者發現她,一邊舉起相機狂拍,一邊叫嚷著“出來了出來了!”
她這才發現,正門已經拉起了警戒線,醫院的保安也已經全數出動立起一道人牆。
但是那些記者在見到她走出來之後都瘋了一樣,爭先恐後地往前擠,生怕自己拿不到頭條,在你來我往的推攘間已經有不少保安吃力地往後退了一步,穩穩地紮起馬步來抵抗人數遠遠多於他們的記者。
她繼續往前走著,本來在前方以各種官方說辭拒絕採訪的院長和主任突然不再說話了,只是滿心憂慮地看她,又在大廳裡搜尋其他醫生的身影,期待有個人趕緊將她帶走。
“顧醫生!”劉玉石不知道從哪兒衝出來,一把將她拉住,義正言辭地攔她,“不要過去!”
這個平時都不敢大聲和她說話的年輕人,此刻因為擔心而不自覺地拔高了音量。
顧思哲看了一眼緊緊攥著自己手臂的手,心裡很是感激,這家醫院給了她最大的心理支援,這就足夠了。
她抬眸直視他的眼睛,沒有將心中所想表露出來,神色十分平靜,她用剛剛勸服小莫的說辭問他:“小劉,自己的事情,讓我自己解決。今天這麼鬧下去,醫院還要運作嗎?”
禁錮她的手有些鬆動,但很快就又緊起來。
劉玉石鼓足了勇氣,自告奮勇道:“那好,我陪你去。”
顧思哲苦笑著搖頭,“小劉,我不能帶你下這趟渾水。”
“為什麼?”劉玉石不解地看她,滿臉焦急,他想做她的騎士,在這種時候保護她是自己的職責和義務,這番心意,到底何時才能傳達給顧醫生?
“因為這是我自己的事情,”顧思哲無意識地在“自己的事情”五個字上加重了語氣,緊接著就反應過來,放軟了聲音說,“你去辦公室幫我拿包吧,在後門等我,我處理完,今天就不回辦公室了。”
劉玉石的手這才漸漸鬆開,不是他不堅持,是顧思哲的決定他無法反抗。
目送劉玉石走遠,顧思哲才深呼吸了幾下,重新走向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