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媽媽的葬禮很簡單,除了安爸爸、安欣、慕子楓和夜新強,再沒有其他人,安欣一心想讓媽媽走得安靜些,因此沒有通知其他人。一身黑服的安欣看起來更加清瘦,巴掌大的臉上那黑黑的眸子看起來格外沉靜。安媽媽的遺像微笑地看著她,或許,她也和所有人一樣,覺得像安欣這樣柔弱似水的女子,應該值得所有人去疼惜、去呵護吧?或許她現在正在天國的某個地方,遠遠的看著她唯一的女兒,期望給她以力量,讓她勇敢地面對將來的人生吧……
冬日冷清的街道再冷也沒有此刻安欣的心更冷吧?爸爸在後排的車座上倚著慕子楓好似安靜地睡了,想象中爸爸得知媽媽病逝後,病情會惡化的情況並沒有出現。一直到現在,他都很安靜,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哀莫大於心死”吧?安欣也沒有象其他失去母親的孩子一樣撲在爸爸的懷裡尋求溫情與安慰,同樣的安靜與沉默讓其他人的心情更為沉重。所有人都沒有出言安慰於她,並不是不想,而是實在不知道如何去安慰。
坐在副駕駛座位的安欣看著專心開車的夜新強,不再覺得不自在,窗外的狂風遠比一切更吸引她的注意力。今天的風特別大,大得直吹到她的心裡,吹散了盤踞在心底多年的那個人的影子。灰色的洞最後終於被溶解在殘酷的現實中,只剩下那破碎的殤。安欣深吸了一口氣,望向半空中的太陽,原來冬日的陽光也可以這樣明媚耀眼的?哪怕是狂風也也檔不住它的光呢?她微眯上眼睛,伸出手想遮住強烈的光線,卻仍止不住自己想從手指的縫隙中看向太陽的渴望,她用力地攥緊拳頭,將手緊握在胸前,在心中暗暗發誓,她要帶著媽媽的、田宇的所有希望與夢想好好地活下去,她要給爸爸最安心的生活,給田宇一家的死畫上明明白白的休止符。太久不見微笑的嘴角微微向上挑起,陽光卻刺得眼淚滑落下來,誰說,冬日裡沒有溫暖呢?
看見安欣突如其來的微笑,夜新強覺得有些晃眼,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一直喜歡開飛車的他此刻卻將車子開得很慢很慢,因為他知道,自己能和安欣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他開慢一分,就多搛一分。為了能讓安欣多看自己一眼,多注意自己一些,他不顧二叔、三叔、爸爸的阻攔,硬是和武威晨再次廝混在一起,能不能做的壞事他都陪著武威晨做了,卻沒有找到一絲有關武家與毒品走私有染的線索。老爸直罵他墮落了,還揚言過完年就送他到國外去,他卻依然我行我素地徘徊在所有和武家有關的場所夜夜笙歌。原來一直和他稱兄道弟的公子哥兒們見他瘦得沒有人型的樣子,都以為他成了癮君子,他也樂得大家誤會,可是這些平時里加料煙不離手的兄弟們卻彷彿一夜之間遠離了毒品一樣,沒有任何人在他面前犯過一次毒癮,更是在他一提到有關這些東西的時候,不是岔開話題就是有事要走……漸漸的,夜新強發現平日裡夜少夜少地叫著他的朋友都在看武威晨的眼色行事,讓他沒有任何辦法走進那個圈子……
慕子楓在後座位看到側面安欣微挑的嘴角時,沉重的心情好像一瞬間透進了一絲陽光,嘴角也隨之挑起,他長呼了一口氣,將自己蓋在田爸爸身上的警用大衣向上拉了拉,閉上了幾日不曾合上的眼睛開始打盹。路再長,也有走到盡頭的時候,車子停在了離緝毒大隊僅幾百米的地方。是啊,終於,到家了呢!慕子楓為了以後上班方便,前一陣在這裡剛買了三室一廳的房子,雖然只是付了首付款,但也算有了安身之所。安欣家原來住的房子已經被賣了,這是安爸爸在從山上搬回市內的時候讓慕子楓做的事,他也想為新買的房子進一分力。他覺得慕子楓為了他們兩口子看病沒少花錢,雖然他們倆人都有醫保,但那對於那龐大的醫藥費無疑是杯水車薪。可是慕子楓卻沒動他們賣房子的一分錢,而是又以安爸爸的名義存在了銀行裡。慕子楓對安家、對安欣所付出的,讓他很是感動,卻左右不了自己女兒的思想,安欣和以前有了很大的變化,不再是那個整日把笑容掛在臉上的小姑娘了,她這次回來後,雖然看不出太大的悲傷,可是她少言寡語的樣子,讓他格外的心疼,卻又無從去安慰,直到前一晚的促膝長談,才讓他大約知道了女兒短短的幾年內都經歷了引起什麼!他一直希望女兒能沉穩、嫻靜,可是現在看著越來越沉靜的安欣,他卻只是覺得無力,他曾經想過一了百了,可是又放心不下女兒,他不知道,如果他再有個三長兩短,女兒還能不能再勇敢地活下去……
車子一停,慕子楓就睜開了眼睛,卻只是看著睡著的安爸爸沒有動。夜新強看向後視鏡小聲對安欣說:“要不,我再開車兜幾圈,等安叔醒了咱們再上樓吧?”夜新強的話音剛落,安爸爸便也睜開了眼睛:“欣欣,讓強子送我上樓,你和瘋子去禁毒大隊吧!”聲音雖然不大,卻很堅定。安欣輕輕地“嗯”了一聲,率先開門下了車,風很大,吹得她的臉生疼,她卻再次微笑著走到後面把車門打開了,慕子楓扶著安爸爸下了車,他衣袖上戴著“孝”字的黑布晃得安欣眼睛有些酸,慕子楓總是在不聲不響地做著很多讓她感動的事情,卻不再提要和她在一起的事,怕她不安,還對她說,他只是在做他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心裡美著呢,叫她不要放在心上……可是怎能不放在心上?
夜新強默默地接過安爸爸,和慕子楓一起把他安置在從後備箱裡拿出的輪椅上,回頭看著他們也露出了笑臉:“你們去吧,我和安叔直接坐電梯上去,不會有事兒的,我會等到你們回來我再走!”眼光落在慕子楓那戴著“孝”的胳膊上,笑容變得有些牽強,更有些落漠,慕子楓自己戴上那個的時候,安欣沒有阻攔,自己也想戴的時候,卻被安欣說成不妥,從那時開始,他的心就開始抽痛,他感覺,無論是開始還是現在,他都不曾被安欣放在心裡過,哪怕自己已經和她有了夫妻之實。或許,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吧?慕子楓為安欣所做的一切他也一直看在眼裡,他雖然不肯承認自己比慕子楓付出的少,但
確實沒有慕子楓做得好。可是無論如何,他又實在不甘心就這樣放開安欣的手,所以只能像現在這樣,不遠不近、不冷不熱地和安欣相處著。在他轉身推著安爸爸進入住宅樓的時候,慕子楓在冷風中握住了安欣的手:“我們走吧?隊長在等我們,我已經和隊裡打完招呼了。”他的手大而溫暖,安欣並沒有掙脫,只是默默地跟著他向緝毒大隊走去。
在離他們不遠不近的後方,一個讓人絕對不應該在此地出現的人坐在車子裡吸著煙,看著他們緊握的手閉上了眼睛:“老二,走吧!”田煜恆低沉的聲音此時還帶著深深的沉痛。讓人聽了心不停地下沉。雖然眼睛閉上了,可是那雙握著的手卻像利刃一樣刺進了他的胸膛,安欣和慕子楓相約後花園的一幕不停地在他腦海裡翻滾著,一直放任夜新強接近安欣,並不是他不在意,而是他知道安欣並不在意那個小子,可是這個慕子楓……卻讓他琢磨不準,直到剛才看到兩人那緊握的雙手,才讓他感覺到可能要失去安欣的痛!原來,安欣一直不肯和他離開的原因在這裡!他對她還不夠好嗎?現在的他,好恨!
“大哥,我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當初的果斷與魄力都去哪了?如果捨不得就把她帶走,等她一旦走進那個大門,一切就都晚了!如果捨得,就讓她永遠都進不了那個門,兄弟殺的人多了,也不差這一個!”陳少群的手伸向懷裡,卻被田煜恆用手摁在了他的手上。
“田哥,那妞根本就是忘恩負義、落井下石、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主,你還有什麼捨不得的!”開車的猴子急了,一腳油門就想向前衝去,卻被田煜恆和陳少群的同時厲喝止住了腳,車子漸漸停在了路邊,而安欣和慕子楓此時已經消失在緝毒大隊的那扇門裡。
“猴子,怎麼還是這麼衝動?敢在這犯事?你不想要命不要連累大哥!調頭、回去!”陳少群的臉色有些鐵青。
“陳哥,剛才你不是也想在這兒開槍斃了那妞嗎?還說我!”猴子的臉上有些忿然,卻依然聽話地把車倒了回去,乖乖地開向回程。
“你們不要吵了,讓我靜靜不行嗎?”一向沉穩的田煜恆用中、食兩指無力地揉了揉鼻樑,另一隻拿著眼鏡的手卻已經把它捏得有些變型。
“難道就這麼算了?”陳少群和猴子異口同聲地問道。
短暫的沉默過後,田煜恆低沉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給我準備好去國外的事情,只要……不要讓她死在我面前就好!另外……除非逼不得已,儘量不要動她,就算要動手,也一定讓她死得痛快些!”田煜恆更用力地握住眼鏡,那兩隻緊握的手和兩人袖子上的“孝”字在他眼前直晃,“啪”的一聲,鏡片裂了,幾片殘片直扎進他的手裡,他卻依然更用力地握著,直到手上的血滴落到鞋子上他也不肯撒手,車裡的氣氛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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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