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王倏地鬆手,驚懼地在黑暗中望著她,嘴脣顫抖,喃喃道:“他是我父皇,我不可以恨他。”內心深藏的怨還是不經意間流露了出來。
楊太真眉頭擰了擰,清眸掃過他:“那你還有什麼可說?他是帝王,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我們的命運都掌握在他手裡,半點由不得自己。”楊太真在黑暗中閃亮的眸中閃過一絲無奈。
老君殿中一時陷入了絕望的沉默中。不知過了多久,彷彿一隻老鼠爬過房梁,這響動驚醒了楊太真,她惶懼地看看外邊,急道:“不好,我出來太久了,得趕緊回去,不然聖上會起疑心的。我先走,你不要跟著。對了,壽王,我未曾忘過你,但也請你跟我一樣,放棄過去,往前走,這是我的肺腑之言。”她說完,義無反顧地向老君殿外奔去,順著臺階往山上跑。
峰頂亭子中,玄宗怒色已現,正在痛罵太監跟宮女侍衛,分派眾人山上山下仔細尋找,突然楊太真出現在面前。
“聖人,我在這裡。”她不安地行禮。
玄宗不顧身份地奔過來握住她的雙肩,眸中怒氣未消:“太真,你上哪裡去了?”
楊太真仰頭雙目盈盈地望向君王:“聖人,我看見下邊有個老君殿,一時興起,作為女冠,想去參拜一下,山路難走,耽擱了一些時間。沒想到驚動了聖上,我真該死。”
玄宗威嚴的眸有了一絲鬆動,他語氣陰沉中透著毋庸置疑,“太真,你想去哪裡看只需跟我說一聲,我派人保護你,你這樣很危險知道嗎?以後不可以再這樣任性!”他不滿地搖了搖頭。
楊太真嫵媚一笑,低了頭:“在聖上左右還能有什麼危險?不過以後太真將聖人的話謹記於心,不敢再任性。”
玄宗滿意了,脣角勾了勾:“今天已經晚了,咱們回洛陽城吧。”
高力士立刻宣佈收宴下山。玄宗臨行前忽然面色一暗,想起什麼,目光向人群中掃去,當看見李瑁正低頭收拾自己的隨身物件時,他不被人注意地吐出了
一口氣。
上清宮(玄元皇帝廟)中的道士集體出來恭送。
皇上、楊太真、梅妃他們從面前走過,楊太真側眸微掃不遠處那剛毅英俊的面容,壽王怔怔地看向他們的背影,目光越來越暗沉,甚而絕望。
等到曲終人散,四周再次轉入黑暗與寂靜,羅含煙終於鬆了口氣,對藍飛說:“還好沒事,你今天太過冒險了,萬一被抓就沒命了。不過話說回來,天下承平日久,社會繁榮,宮中侍衛都沒了警惕之心,這才是我們幸運之處啊。”
黑暗中藍飛消沉之極,憤恨之極:“要命何用?不如拼著同歸於盡殺了那昏君!”他的眸子在黑暗中迸射著憤怒的火焰。
羅含煙在他肩頭拍了一把,嗔道:“又說瘋話!”
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他走出翠雲洞沿另一條山路往回路走,路上突然從側路冒出一個黑影擋在他們面前,把二人都嚇了一跳。
“誰?”羅含煙低喝,伸手往腰間的佩刀上摸去。
“羅恩人,是我,鬼頭!”原來是林一孔,他總是這樣,一陣羅姑娘,一陣羅恩人的亂叫。
“你作什麼啊?嚇死我了!”羅含煙怪他。
“羅姑娘,你出門怎麼不跟我打個招呼的?我得保護你啊。害得我滿山好找,差點出事。被幾位后妃看見了我的影子,嚇得尖叫,直說撞見鬼了,後來連皇上都被嚇到了,在侍衛護衛下快快跑下山去。”他們邊往回走邊閒談。
羅含煙笑得彎下了腰:“鬼頭啊,你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害怕嗎?因為北邙山有很多墓群啊,人們常說:生在蘇杭,死葬邙山。在這樣月色昏暗不明的夜裡本就陰氣沉沉,再撞見你這‘活鬼’誰不怕!”
他們兩人笑得歡快,唯獨藍飛沉默不語,他已默默地戴上了面巾,眸光深沉,不知在計劃著什麼。
翠雲峰終於沉寂下來。老君殿的深處走出一個黑影,饒有興致地望著外邊遠去的背影嘿嘿冷笑:“他們以為沒有掌燈的老君殿就是無
人的老君殿,這裡的道士固然都到玄元皇帝廟去執役幫忙,可我還在啊。還真是熱鬧,一初又一初的戲來給我上演,每一初都那麼精彩,這個重陽節實在令人印象深刻,也收穫不小。”
他看著手中的包裹,露出滿意的笑,雖然弄來的東西體積不大,不過樣樣價值不菲,什麼鎏金酒器、祕瓷茶具,包括后妃頭上的亮光閃閃的金銀簪環等珠寶都掉落在他口袋裡不少,也有皇家的白玉佩,太子的瑜玉佩,大臣的山玄玉佩、水蒼玉佩,以及於闐圭、珂佩、玉帶、琥珀環、金玉帶等都是價值連城之物。
此人滿意地勾起脣角,眸光詭祕,要在道士們回來之前離開,他提起袋子大步出殿而去。
羅含煙他們回到窯洞,藍飛直接回房倒頭便睡,羅含煙興致勃勃地去找竹笛公子說今晚見聞,前後各個角落找遍卻不見了竹笛公子。
她目光一黯,心就往下沉去,直覺不好,跑到院外四處張望,目光掠過黑暗的星空,落在遠處那隻大黑雕模糊的身影上,它在起起落落奇怪地飛。
緊盯了它一會兒,羅含煙一抿脣,拔腿就追。左右不離跟著她的林一孔直覺此去有可能會很遠,當機立斷,回屋拿起了羅含煙一直放於床頭的包裹,自己也簡單地打了一個包就追了出去。
羅含煙在跑,而那鷹也起起落落地一直在往遠處飛,那姿勢像是在跟地面上的什麼東西在搏鬥。這鷹已經認了主,有它在,竹笛公子一定也在,羅含煙認定了這事。
羅含煙從黑夜追到天亮,後邊跟著氣喘吁吁的林一孔,他自從聽了羅含煙的訓導後,已經習慣黑衣蒙面,不過露出來的兩個銅鈴般的眼睛還是很有些滲人。
前邊的黑雕離他們越來越遠,因為他們走了不少彎路,黑雕中途時不時地不見了蹤影,她摸黑估計著方向追,過一會兒卻在另一方向看見,再折轉方向追去,有時用跟丟了,再見時方向又有了偏離,於是他們的距離不斷拉大,直到黑雕轉過了一個山峰後就再也沒有出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