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林甫看來，石國就是屬於大食的了，必要滅之，看那陰狠的手法，頗似李林甫慣用的手段，他指揮下屬高仙芝如此執行，一定是這樣。
然而李林甫想趁此收復屬國沒什麼錯，然而他選錯了物件，在以前，石國是大唐堅定的支援著，滅他們實在是太絕，應該另選對手。而且手段太辣，沒有詳細瞭解石國內部形勢便不加區別地屠城太讓人寒心。
羅含煙如此分析著，不管分析出什麼結論，這個慘烈的結果都不能挽回，那些無辜的人命也無法救回。她還依稀記得乞寒節上看到的一張張普通百姓歡笑的臉，還記得一大片支援竹笛公子的男女老少熱切的面容，還有那些親唐的老臣……她心痛啊。
竹笛公子再次被丁紀元救治醒了過來，他臉上那悲痛到極點的神情令羅含煙不忍直視。
竹笛公子淚如泉湧，拼命撕扯著自己的頭髮，嘶啞痛苦地自語：“我都做了些什麼！真是混蛋到家了，如果我不丟下石國，不丟下我的責任，伊捺吐屯叔叔就不會被害死，石國就不會追隨大食，也不會被滅國。都怪我只顧兒女私情，全忘了自己的石國王子，知道高仙芝去打朅師國，與石國距離那麼近，我也該親自去參與的啊，光打探情報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他是那麼聲嘶力竭，羅含煙怔怔地盯著他，他這是在怪自己太迷戀她而誤事了嗎？如果不是她，就沒有這場悲劇，他一定在怪自己紅顏禍水。如果他愛的是康茵，那麼他便會一直是石國正王，康茵是王妃，他會帶著石國越來越強大，就不會有這樣的慘劇。如此看來，連羅含煙都不能原諒自己。高仙芝有負於他，李林甫有負於他，大唐有負於他，她羅含煙有負於他。現在竹笛公子與大唐有滅國之深仇大恨，他還會再要她嗎？
本來羅含煙出於自尊自負，剛才還在把追上門來的竹笛公子往康茵懷裡推，如今推測他有可能真的不要自己了，羅含煙又有著無比的恐慌。
竹笛公子幾乎把自己的頭髮都扯掉了，他突然從**站到了地上，披頭散髮，目光狂野地盯著羅含煙，羅含煙心臟緊縮，不知他要說出什麼話來。
“我要回長安，帶上我的祕密部下趕往西域，與高仙芝絕一死戰，如果殺不了他，就讓我死在他的劍下！”他說著狀若瘋魔地往外衝去，誰都攔不住，擋了他一下的張嘉利與陸安陽都被撂倒在地。
原本張嘉利
與陸安陽對竹笛公子都是又嫉妒不已，他得到了羅含煙的真心。然而此時，兒女私情與國恨家仇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他們反而同情起了竹笛公子。
羅含煙奔出去扯住他的衣袖，含悲忍痛道：“竹笛公子，你這麼急著走，難道不要我了嗎？”
竹笛公子厭惡地瞪視著她，甩開她的手吼道：“你這個大唐妖女，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滅國？滾！別逼我殺你！”
如此無情的話從他口中吐出，羅含煙頓時石化，她的心中有一種嚴重的失落和悶疼。他們之間的關係真到了這種地步嗎？他要殺她！她的心如鈍刀在一片片切割，痛得她無法呼吸，也無法動彈，眼睜睜地看著一向俊逸出塵的竹笛公子披頭散髮、跌跌撞撞地奔下黃山。
林一孔、丁紀元、劉青雲、張嘉利、陸安陽都奔了出來，同情地圍著羅含煙，看她大睜著失神的雙眼，望向竹笛公子消失的方向，劉青雲勸道：“含煙，寒冬臘月的，外邊冷，回房去吧。”
羅含煙突然說：“高仙芝要回朝報捷，我要去長安弄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要親自質問他，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說著也往山下衝去。丁紀元慌忙回屋拿了她的綠綾披袍出來追著喊：“含煙，別這麼急，天這麼冷，加點衣服！”
劉青雲則追上了她，死活拽著她說：“好歹你打個包裹，拿上武器，帶些銀兩，含煙，冷靜一點。”
在大家的勸說下，羅含煙終於答應第二天早，頭一天做準備。丁紀元與林一孔、薩珊都要跟去，羅含煙不允。她說：“丁大郎，這次石堡城之戰你跟小猴已經辛苦了，這次不要再跟去，我不是去玩，不希望人多。”她一定不答應，再加上目前小猴與大灰都跟獅子玩得好了，小猴也一定不想遠離，丁紀元只好算了。
林一孔道：“我是一定要跟著的，你是我的恩人，我有責任保護你的安全，別忘了我是跟班。”
羅含煙也只搖頭，她只想一個人。薩珊道：“我也要去長安，我的國沒了，我總得去弄個明白吧。”
羅含煙不忍拒絕薩珊，她的悲痛不亞於竹笛公子，眼睛都哭紅了，只是沒有竹笛公子那麼瘋狂。於是羅含煙允許林一孔帶著薩珊跟著自己。
一年最冷的季節，鋪天蓋地的雪，天寒地凍，鳥雀已不見蹤影。在羅含煙及竹笛公子的心中，心中的冷更甚於天氣的冷。
李泌已經去衡山修道去了，就算他在長安，以如今的身份，羅含煙也不好再住在他府上。三人只好在西部坊裡租了個房子住。
竹笛公子在長安總是有住處的，羅含煙不知道他住在哪裡，找了他好幾天都沒找到，甚至動用了黃山派駐出來的聯絡員，他們說可能竹笛公子已經離開長安了。
以前是他追著她，而現在，她想追他而不可得。
竹笛公子想帶人往西劫殺高仙芝，現在春節將近，聽說高仙芝已帶著俘虜在路上，不知道竹笛公子是在長安等待還是真帶人去半路堵截高仙芝，羅含煙只好暫時在長安等著，竹笛公子如今情緒失控，羅含煙提心吊膽地祈禱他不要鬧出太大的事來。
過了幾天，都快要過春節了，羅含煙就想去李林甫那裡探些情況，因此她決定暗訪李林甫的丞相府，看看能不能聽到什麼。
李林甫住在平康坊，羅含煙晚上天黑後穿上夜行衣，跟林一孔與薩珊說了一聲就獨自去平康坊，她不讓林一孔他們跟來，說自己只是想探一下情況。就算她有什麼事，林一孔在外邊也好施救。
李林甫的丞相府奢華寬大，庭院深廣，樓宇眾多。羅含煙費了一番功夫才在溫室房找到他。此溫室房以花椒和泥塗壁，壁面披掛錦繡壁毯。室內燃著香桂，有火齊屏風，有鴻羽帳，地上鋪著西域毛毯。室內還有紅通通的小火爐。雲頭几案及牆壁上都有粗大的蠟燭，照得室內亮如白晝。
李林甫著裼錦白狐裘坐在虎皮椅上，有侍女給他斟上淳厚的酒漿，兩側坐著他的兒子與親信。室外有三百多人的侍衛保護著他的安全，羅含煙依然能夠避開侍衛偷偷溜進屋，藏進眾多避寒簾幕中的一個之後。室內溫暖如春，香氣馥郁。
李林甫抿了一口酒，犀利的目光掃視一眼左右，漫不經心地問：“最近有什麼新情況嗎？”
一位屬下站起答道：“南詔王反，目前已攻陷雲南，殺雲南太守張虔陀，攻取西南夷三十二羈縻州。”
李林甫抬了抬眸，臉色冷肅：“為何而反？”
屬下臉色有幾分尷尬，猶豫了一下說：“這……南詔王攜王妃拜見都督，路過雲南，然則雲南太守張虔陀與王妃私通，南詔王閣羅鳳自然憤怒，而虔陀不以為忤，反使人辱罵閣羅鳳，且向朝庭密奏其罪。此事徹底惹惱閣羅鳳，遂起反意，殺了張虔陀，奪取唐之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