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匹馳騁穿梭,反應最敏捷,動作最迅速的當屬於闐國送給玄宗的馬,雄壯威武,玄宗顛簸在賓士的馬背上,雖年老而力不衰,揮杖的姿勢依然瀟灑,球藝高超,左縈右拂,盤旋宛轉,他總得先機,屢屢得手,十分得意,玩興更濃。
樓上眾人視線都被玄宗所吸引,正好給了康茵與竹笛公子一分注意力之外的輕鬆,處於所有視線的籠罩之下那滋味不太好受。
由於玄宗親自上場,原來坐看的人也都站起來看。
此時康茵與竹笛公子並肩站立在人群之後,視線相絞,千言萬語無從說起。羅含煙與哥舒翰站在一起,與康茵他們隔了幾個人,眼角餘光總落在他們身上。她也想康茵平安出宮,竹笛公子三言兩語就將本對自己不利的場面化解,還輕鬆贏得皇上鬆口,答應釋放康茵,她不得不佩服。可是看著自己的夫君跟一位如此美豔的胡姬眼目交纏,心中又很不是滋味。
她正出神地望著康茵與竹笛公子,忽然肩頭被人拍了一掌,驚回頭,卻是清瘦的李泌,一雙深寒的眸,鬚髯又長長了些,更加飄逸,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羅含煙慌亂和驚訝只是一閃而過,接著而來的是欣喜。
哥舒翰站在羅含煙的另一邊,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場中玄宗與諸王的表演,並附合眾人時不時歡呼叫好,沒有注意羅含煙與李泌。
“含煙,你們太大膽了,真當皇宮是菜市場,想進就進,想出就出?”李泌靠近羅含煙,在她耳邊輕輕說道,責備之意濃厚。
“千軍萬馬的戰場都經歷過,皇宮又有何懼?”羅含煙微笑著答,她已完全褪去了當年的青澀畏懼,現在成熟中帶著自信篤定,甚至有點傲氣,這也跟她離奇的經歷有關,讓她成長了很多。
這樣的羅含煙更加讓李泌著迷,於是靠得近,她身上特有的淡淡幽香讓李泌目光迷離,這世上唯一能讓他失態甚至失去理智的女人就只有羅含煙。
他**澎湃,動容地看著她,腦海中空白一片。
羅含煙更靠近他一些,用僅僅他們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問:“我易過容,你是怎麼認出我的?莫非我的易容術有破綻?這可不好,千萬別給李林甫與安祿山認出來了。”她的聲音有幾分擔憂。
李泌微微勾脣,他的視線落在她臉上無法移動:“你的易容術沒有破綻,只是我太用心。”
羅含煙渾身僵住,她的清眸被他的粘結住,從這
一對深黑傷痛的眸中,羅含煙讀出了他所受到的心靈焦熬,也被他的話語所震撼。他用情過深,到現在依然無法擺脫。
“別這樣李泌,其實我參加早晨的慶功宴,晚上再進皇宮,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看到你過得好,這樣我才放心。你如今的狀態我放心不下,也內疚更深。”她近似耳語地說,語音淹沒在一陣陣如潮般地喝彩聲中。
“不,我過得不好,我不想騙你。”李泌執拗地目光鎖定羅含煙清麗的臉。
羅含煙深深的無奈,“李泌,你可以做到忘記我的。你不是在修道嗎?都到了辟穀的程度,怎麼可能擺脫不了感情的泥潭呢?你看藍飛,他就徹底地解脫了,他修煉得很好。”
李泌苦笑:“在遇到你之前我就已經辟穀了,那時修道進展也很快,我也很超脫,沒對任何女人動過心。一切都在遇到你之後發生了轉變。含煙,你真是我的劫。”
他的眸光落在羅含煙那白皙柔軟的手上。纖細的指上戴著那枚藍寶石戒指。夕陽的光線越來越暗,但那藍寶石戒指依然璀璨美麗。李泌的目光有幾分欣慰,幾分眷戀,就讓它永遠纏繞著她的手指吧,帶著他深沉的心。
羅含煙順著他的視線望到了自己手指上帶著的藍寶石戒指,有些留戀地輕輕取了下來,放在眼前看了那麼一瞬,藍寶石將夕陽的光彩折射進了她的眼中,波光瀲灩。
隨後她輕輕放在了李泌的掌心,只看見脣形,幾乎聽不到聲音:“這個,還給你。”
李泌握住,瞬間冷了臉色,黑眸直直沉下去,受傷之極,心的緊縮令他幾乎站立不住。“為什麼?你拒絕我就好了,難道連一個紀念都不能留嗎?我就這麼讓你討厭到不能忍受?”他這些話說得很艱難,瘦削的身軀彷彿已經不能再承受任何打擊。
羅含煙很不忍,也很心痛。但她能怎麼辦呢?她不可能接受兩份情。羅含煙看著李泌,他的光影在快要落盡的夕陽下有一層重重的怒,讓她不寒而慄,嚴重受傷的眸緊鎖在她清麗的臉上,
羅含煙瑟縮,又試圖解釋:“李泌,金簿重臺履我已經留作紀念了,這個戒指因有重大價值,我不想我跟夫君之間隔著它。”她很抱歉,相當抱歉。站在李泌的立場,她都恨不得把自己撕碎了。李泌對自己一往情深,她卻對他一傷再傷。
李泌臉色陰鷙,掃向竹笛公子的方向,目光漸漸染了一抹戾氣。他沉緩地點點
頭:“原來是竹笛公子!”他的聲音被痛苦劃得支離破碎,夾著一抹寒冷。
羅含煙趕緊解釋:“你誤會了,不是他,是我這樣想。”李泌不再理會她說話,僵硬地轉身,寬大的袖內,雙拳收緊離她而去,他的背影散發出冷冽孤卓的意味,失敗得如此徹底,絕望淹沒了他的眼睛。握拳的手中,藍寶石戒指的稜角刺破了李泌的手掌,但這疼痛及不上心中的疼痛,這點鮮血及不上心中的鮮血淋漓。
竹笛公子正與康茵交流,乍然感覺一道凌厲的視線掃來,皮肉緊了一下,回頭看來,正見到李泌向遠處走去,他有幾分茫然,隨後回過頭去繼續與康茵對話。
羅含煙怔怔地望著李泌離去的背影,他團花紫羅衣的後背籠罩在一片哀傷中,官帽的硬翅微微顫抖,背景中是一片熱烈的喝彩聲,這與她此刻的心情完全背而馳。她又傷了他,似乎傷得很重。她要怎樣才能不傷他?她不想這樣,不想!羅含煙只好看到李泌過得好。
李泌不再等待太子,他徑直回了家。
那一邊,竹笛公子與康茵正在複雜的情感中交流。“竹笛公子,你走為什麼只是刻意瞞著我?為什麼連羅含煙都可以知道你的行蹤,我就不可以?我真的讓你這麼討厭,避之唯恐不及嗎?”
竹笛公子只覺得自己欠了她,不知該如何彌補,回答得也底氣不足:“康茵,我不是有意迴避你,實在是當時走得太急。”
“那你為什麼跟別人結婚?那個什麼柳兒比我好嗎?我追逐了你這麼久,從磧西到中原,我的誠心依然不能感化你,告訴我我還要怎麼做?柳兒有做到我的十分之一嗎?”康茵不依不饒,帶著重重的委屈,帶著哭腔。
“康茵,別這麼說,你讓我很有負罪感。其實好男人很多,你不應該讓你的情感綁在我身上,我們無緣。我託人送你回家好不好?你爺孃真的很擔心你,難道你捨得一生都不再回家,都不再見他們嗎?”竹笛公子無力得要命,再怎樣危險的場面他都能應付,唯有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他無可奈何。
“呵呵,即使是送我回家,你都要託人嗎?竹笛公子,你就那麼怕跟我在一起?”康茵怒極反笑。
竹笛公子極不耐煩:“康茵,不要再糾纏這個好不好?你到底要不要出宮?皇宮之內,進得來,再想出去就難比登天了,我希望你不要太幼稚,對自己的處境與選擇都要有清醒的認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