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替他接著說:“問題就在於,不是天下無才,而是李林甫擋路,他自己才學平庸,怕有才之人受到聖人重用,他便失去權勢,因此竟上表祝賀野無遺賢。其實子美的詩、賦、論均寫給我看過,那是一品的,絕佳之文,如果他都落第,李林甫還想找什麼樣的賢人?真相是他不要賢人!”
聽了他們的談話,羅含煙是悲從中來,她也更替李泌擔心,一心想早點到他身邊,希望能夠幫到他一點忙。
飯後分手,李杜兩人再去遊歷,對於朝庭,他們不再有奢望。羅含煙休息一晚後第二天抓緊上長安。
再次見李泌,他表情淡淡的,但漆黑的眼底深處有一閃而過的光亮,他壓抑得很深。
客廳中,羅含煙與李泌隔著几案而坐,相當客套。李泌也不問她因何而來,羅含煙有點姍姍的,彷彿自己的一腔熱血都撲了個空,她為他擔心,想幫他的心,人家一點都不在意,也不需要。
她咬著脣,斂著眸垂頭坐著,包裹都在肩上沒放下來,身邊放著還冒著熱氣的茶,兩人沉默不語。她想,如果他已經不把她當朋友了,她就走吧。李泌也許已經不需要她的幫助。腥風血雨中,他與太子不是依然屹立不倒嗎。
深吸一口氣,羅含煙的眼角看著李泌置於椅子扶手上的白綾寬袖,依舊垂著頭低低地說:“嗯,我聽說了很多朝中驚險的事情,尤其是李邕被杖殺之事,知道李林甫是衝著太子來的,心中很放不下你,所以又從黃山趕來,看能不能幫你做點什麼。我很擔心你們被算計。也許,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你根本用不著我。我,我回去好了。”
她又站起身來,不知如何忽然覺得委屈,眼中覆上了一層水霧。
李泌隔著几案伸手拉住了她的粉色羅袖,將她拉坐回椅子裡。羅含煙回眸看他,他依然矜貴優雅,只是面容平板,漆黑的眸中泛著一層說不出的意味。
羅含煙緩緩垂下睫毛,蓋住了她清亮的眸子,她的心亂了,不知何去何從。
李泌就那麼盯住她,不言不語,兩人之間的氣氛沉了下來。
羅含煙受不住那異樣的目光,再度抬起眉睫,惴惴不安地問:“李泌,你是不是恨我?”
李泌定定地盯住她,足足有半盞茶的功夫,然後突然站起身來,拉著她的胳膊,將她拖到了書房,關起門來。
背靠在門上,李泌兩手鐵鉗似地握緊羅含煙的雙肩,瞪視她的眸光銳利無匹,且夾雜著複雜的情緒。
羅含煙有些膽怯,她不知道李泌是什麼意思,是因為自己跟竹笛公子有過實質的關係而生氣嗎?但畢竟自己沒有承諾過他什麼,也許他是嫌棄自己,不想再跟自己交往了?
李泌終於沙啞出聲:“我是恨你!”他濃眉擰起,犀利的目光中混合著痛楚與不甘,“含煙,我的真心你就看不到、感受不出來嗎?不管你是不是為了躲避通緝而西行,但你實際上就是在追隨著竹笛公子的腳步,而且全心全意在輔助他。你對他的
愛,我看得太清楚,我嫉妒,嫉妒得發狂。甚至,你把自己都給了他!”
“含煙,這些日子來我過得很不好,痛心之至。我無論如何,”他有點哽了住,“無論如何努力都走不進你的心嗎?而他又是怎樣‘珍惜’你的?佔有了你,卻還是丟下了你去做他的王。我心痛啊。我也看得出來你因他而不開心,我卻在因你而失意,這究竟算什麼?我恨死你了。”
羅含煙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她覺得自己在李泌的眼裡很不堪,很卑賤。她脣角微勾,苦笑得樣子比哭還難看:“李泌,你說得對,我自己都想痛罵自己一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怎麼自己的生活就這樣亂?我也跟其她女子一樣,渴望一份完美的愛情的,可是到頭來,自己的感情世界卻是支離破碎,我都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她試圖掙脫李泌的鉗制,她清麗的臉上佈滿憂慮:“我是全心全意想跟竹笛公子過一生,然後糊里糊塗地把自己交付給了他,又發現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他根本就是在利用我。我的尊嚴全被他踩在了腳下。”
她努力要擺脫李泌的鉗制,李泌卻絲毫不肯鬆手。羅含煙抬起瀰漫水霧的眉睫,帶著哭腔說:“可是我儘管鬱悶得想死,在聽到你周圍如此惡劣的政治環境時,還是止不住替你擔心,想來幫你一下。我很重視跟你的友情,這次來也是出於好意。你這麼凶神惡煞地抓著我做什麼?如果你鄙視我,討厭我,我就走好了。”
李泌緩緩挪動雙手,從她的肩上移至她的臉上,漆黑的眸子深如一潭湖水,也融著令人心碎的情意。他捧著她的臉,乾澀的脣微開,脣邊的髭鬚微微顫動著。
“含煙,我就是恨你分辯不出誰真正對你好,你的鬱悶讓我心疼,你又不肯投到我的懷中來,讓我保護你,安撫你。你讓我怎麼辦才好?”他眸中的深情似能滴出水來。
羅含煙被動地與他對視,臉頰感受著他手心略微粗糙的溫熱,內心有些模糊地感動。
他的俊逸的國字臉在一點點靠近,最終吻上了她的脣,有些溫熱,乾澀的脣上起了皮,摩擦著她的,他的髭鬚觸動著她的面板,讓她麻癢如過電一般。
她偏了偏頭,躲了開去,他的脣從她嬌嫩的臉頰邊劃過。她的心一陣顫動。
李泌伸手擁住了她,有些受傷的聲音在耳邊嗡嗡地響起:“你還是躲我,總是躲我。竹笛公子都做了石國國王了,不再回來,你還要空守他一生嗎?為什麼就不能對我敞開心懷呢?我的心中卻是滿滿地只容納了你一個人。你說對我有友情,也關心我的處境,為什麼就不能轉化成愛情呢?我很難讓你愛嗎?”
她肩上的包裹有些妨礙他,李泌伸手取下來扔到了書案上。
羅含煙身體僵硬地被箍在他的懷中,無限感嘆:“李泌,已經晚了,我不再能配得上你,如今的我,已經,已經……”
“如果你僅僅是因為這個拒絕我,我可以嚴肅地告訴你,我不在乎。只要你願意與我相守一生,
我會忘掉你跟竹笛公子的種種交往。”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他的胸膛火熱寬廣,羅含煙十分感動,“你真的不嫌棄我?”
他再次捧起羅含煙的臉來,垂眸看她,深情而專注,“我不會嫌棄你,你在我心裡,一直一直都是純潔的。嫁給我,嗯?”他似耳語般的聲音點起了羅含煙心中的情意,撫平了她受損的尊嚴。
凝著他含情的眸,羅含煙好想點頭答應他,可不知為什麼,心中總是有一塊障礙,讓她開不了這個口,點不下這個頭。
李泌的眸子漸漸暗沉下來,捧著她臉的手也放了下來,笑了一下,再笑了一下,神情有些飄忽:“你還是接受不了我。”
羅含煙清秀的臉上覆著一層深深的歉意,她焦灼地望著李泌避開的側臉:“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許是**都用光了,而且我懼怕婚姻。”
李泌撥開她走到窗前,背對著她淡淡地說:“你不用解釋,也許我得給你時間來淡忘他,他還頑固地存在於你有心中,我擠不進去。”他的身影被窗外的太陽鍍上了一層金邊,長長的影子投影到地上,有些孤卓淒涼的意味。
她的歉意快要把自己淹沒了。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對周邊的朋友存有歉意,對張嘉利是這樣,對陸安陽又是這樣,李泌也是,也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她走過去與他並排站著,一起望著窗外陽光下搖曳的柳樹,輕聲說:“其實我這次來是想勸你離開長安,長安太險惡,這樣待下去早晚會跌落陷阱的。”
李泌側頭看她,才要開口,羅含煙伸手止住他:“別說太子,太子本身已經很謹慎,宮內還有高力士和張垍在幫著他,應該沒事。你在朝中,說不準還會因不小心給太子惹麻煩呢。”
李泌猶豫。羅含煙熱切地說:“你先出去修修道,避避風頭,反正朝中這樣亂,你也使不上勁。修養好了身心,如果太子有需要幫助的時候,你還可以再回來幫他。”
李泌低頭凝視著她:“你願不願陪我一起出京遊歷?”
羅含煙笑著點點頭:“好啊。”她其實無處可去,黃山一團糟,她如果在黃山,那她就是亂源,又不敢回家面對爺孃。如此只能與李泌一起去遊歷了。
李泌臉上嘩地溢位一個大大的笑容,眼眸也異常明亮,他很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在京城始終都是處於壓抑的狀態。
他環抱手臂面對著羅含煙,興奮地說:“好,這次我就聽你的。說實在的,我確實累了,感覺很憔悴,耗費了太多心力。這次就當放自己的假,休息休息,多與你相處,但願能培養起感情來。”
羅含煙垂下頭去避開了他深情的目光。李泌望著她精緻的側臉,痴痴地發呆,什麼時候這個女人心中才能僅存下他的身影呢?
他的視線調轉到羅含煙揪在一起的雙手上,修長纖細的手指上光溜溜的,他的眸子中有幾分暗沉:“含煙,我送你的藍寶石戒指,你不會是扔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