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除夕天
那些熱騰騰的涼粉一遇到冷水就凝結了,就像拖著尾巴的蝌蚪一樣涼在盆子裡。
奶奶就把那些凝結好的涼粉用漏勺過濾起來,加上從自家園子裡掐回來的香蔥和芫荽,放上搗碎的蒜泥和紅油還有花椒粉、胡椒粉、豆油、醋,一大碗香噴噴的剛出鍋的涼粉就端在了我們面前。
老少四人,一人一方坐個位置,桌下放著一盆奶奶自制的白炭火,高興的吃著涼粉,那幸福的味道,充滿了每個毛細血管。
雖然是寒冷的冬天,可是,屋子裡卻是那麼溫暖,就像春天一般,我們的心更暖,就像一輪太陽住進了我們的心間。
翌日,奶奶做好的豆腐和涼粉,都成型了,被奶奶放在一個大簸箕裡備用。
轉眼間,就是臘月三十天了。
這一天,鄉鎮的場上是半天場,趕集的人仍然特別多,但是,中午十二點一過,街上的人就都一鬨而散了,只剩下那些住在街上的人了。
鎮上的門面該關的都關了。
大家一年忙到頭,臘月三十這天下午,就都開始安安心心的在家準備年夜飯了。
那天下午兩點左右,奶奶就煮好了刀頭肉,讓我和爸爸去給江家的祖老先人上墳,順便去江家老房子的大堂屋裡祭祀祖宗。
奶奶的話,我和爸爸一向都言聽計從,特別是過年這天,她吩咐下來的事情,我們都照辦,而且,家家戶戶都是那樣做的。
於是,我和爸爸用個提篼將刀頭肉裝好,再提上奶奶事先準備好的香蠟錢紙,挨個兒給太爺爺、太婆婆、爺爺等上了墳,也給埋在這幾個墳墓周圍的墳順便祭拜了一下。
也許是今年爸爸賺到錢了吧,他那天給爺爺上墳時,特別的賣力,在爺爺的墳冢上添了不少新土,當他給爺爺焚燒錢紙和奶奶買來的紙做的那些衣服還有金元寶時,他特別虔誠的說:“爸,我終於賺到錢了,不再靠我媽養活我了。我在你墳前發誓,從今以後,我一定踏踏實實的做人,不讓媽在為我提心吊膽了。爸,你在那邊好好的過你自己的日子吧,如果你泉下有靈,就保佑我媽身體健健康康,我們一家平平安安的吧。”
說完,我爸爸作了三個揖,給我爺爺的墳冢上插上了新的墳飄紙,臨時時,他又放了一串特別響亮的鞭炮。
然後,他帶著我到了江家的大堂屋。
這個堂屋是大堂屋的香火一直很旺,就像一個小寺廟一樣,附近的江姓人家,初一十五,逢年過節,還有遇上家裡有個什麼事情,都到這裡來燒香請願,祭祀江家祖宗,希望他們在地下保佑自家一家人一世安好。
大堂屋的院落裡已經沒有人家居住了,早先住在這個院落裡的人,都陸續搬到外邊通公路的地方自建房子了。
但是,大堂屋卻被保護的很好,每年都大家出善款修葺,還特意修了一個院落,堂屋外邊,也像寺廟一樣用磚頭修砌著一個專門燒香香蠟的。
堂屋裡放著蒲團,供祭祀去的人跪拜。
經常都有人自行去打掃。
我和我爸爸走到大堂屋時,那裡早已香火簇盛,好多個同族的長輩還有平輩的兄弟姐妹都在那裡祭祀了。
以前,我最怕和我爸爸去大堂屋,因為,家族裡的人看見我和我爸爸,雖然都象徵性的打個招呼,但是,人家卻遠遠的避開我們,就像我們父女倆是瘟疫一樣。有時,我爸爸討好的給人家發煙,人家都擺著手說不抽,眼裡看我爸爸的目光全是鄙夷。
大人得不到應有的尊重,小孩子就更不要說了,我總是被人像看笑話一樣。偶爾心腸好的嬸孃叔伯,不拿白眼看我,但是,卻總是揹著我“嘖嘖”兩聲,說可惜我這麼好一個娃,怎麼就生在了那樣的人家。
想起那些往事,我對大堂屋心有餘悸。
但是,沒曾想,我爸爸今年特別受歡迎,他一踏進大堂屋的院落,大家就招呼他,還給他發煙,寒暄幾句,小孩子看見他,也在大人的授意下,甜甜的喊他。
大家看我們父女倆再也沒有了以前的鄙夷,而是滿滿的善意。
那刻,我終於懂得了什麼叫“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人必自尊而後人尊之。”
人一輩子,只有你自己的腰桿活的挺直了,別人看你也都順眼了。
那天,我和我爸爸在大堂屋祭祀完後就回家。
斯時,我奶奶正和我媽媽在廚房裡忙活。
媽媽在菜板上剁好了一大碗肉餡,奶奶也煮好了臘菜。
見我和爸爸回家,奶奶就笑著招呼:“煙兒,趕緊過來,你昨晚就說今年要和我一起做豆腐包子,我和你媽特意等著你呢。”
我一聽,就圍上一個圍腰,和我奶奶她們一起忙乎了。
我們家去年因為我的事情,奶奶沒有做豆腐包,所以,今年,奶奶說要好好的做一鍋豆腐包。
在我們那裡,素有過年吃豆腐包的風俗,寓意好像是“過年吃了豆腐包,來年好翻梢”,就是日子越過越好的意思。
現在在城裡,幾乎沒有賣豆腐包的,所以,我特別想念它的味道,還沒有回家時,我就和奶奶唸叨,今年過年,我們家要做豆腐包。
我不經意的一句話,奶奶記在了心裡。
那天,奶奶特意把自家做的豆腐切成小方塊,在鍋裡用油煎成了兩面黃,然後,用一個薄的蔑片把豆腐塊的一邊開口,把剁好、調了味的肉餡放進去,再用糯米麵封口。
我和奶奶還有媽媽三個人都動手,爸爸後來也參與了,於是,沒多大功夫,我們做了一屜豆腐包,奶奶還又蒸加了一格蒸籠,裡面放了她自己做的蒸肉、燒白和龍眼。
我看那陣式,就知道,奶奶今年過年費了很多心思,她把自己拿手的絕活都用在了除夕這頓年夜飯上。
暮色四起時,當週圍鄰居家的鞭炮聲此起彼伏時,我家的年夜飯也上了桌,全部是奶奶自己種的菜,養的家畜、家禽,被被奶奶變著花樣端上了桌。
蒸的、煮的、煎炸的、炒的、燒的,涼拌的,簡直就是一桌滿漢全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