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第337節
“這個……”晏時面露幾分難色,似乎是心有顧忌,沉吟半晌岔開話題:“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只是她胡亂畫的,倒叫顧掌櫃見笑了……不知道剛才顧掌櫃接待的是哪家的世家公子,端的好大派頭。”
“我呸!”顧掌櫃衝著那青年公子去的方向狠狠吐了口唾沫,“什麼世家公子,不過是個販賣木料起家的暴發戶罷了。
那人叫楚虞樓,是柳州大戶,最近幾年生意做到這明州來,把這裡的木料市場壟斷了,要吃這行飯的人,都得把他當老子一樣供著。
那混賬小子飛揚跋扈慣了,又和州官拜了把子,便是這明州城裡的土皇帝,終日到處欺男霸女,惹是生非。
適才來我這裡,便是要我接下三絕觀新修大殿的祖師像的買賣,說要整個真人般大小,全用整塊紫檀木雕琢打磨,卻只給了一千兩定錢。
想那紫檀木何等珍貴,真人般大小至少要上千年的古樹才成,他把持明州的木市,紫檀的價格早就抬了上去,這一千兩也只夠買那一般的品色,何況後面許諾的一千兩還不知道會不會真給,以其平日作風,多半沒轍。
當真是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生生兒全計算到我的頭上。”言語之間憤憤不已。
晏時見顧掌櫃煩惱不已,開口寬慰:“顧掌櫃不必著惱,不妨給我看看那圖樣,看有沒有可以省料的法子。”
顧掌櫃聽得晏時言語,頓時喜上眉梢,“哎呀,瞧我這老糊塗,怎麼忘了這茬?以晏師傅的手工和經驗,一定可以解決這個難題。”
說罷自櫃檯下取出一個畫軸,展開一看,卻是一個黑麵道人,右手背劍攏於身後,左手拈指於胸前,形貌頗為威嚴,一身白色道袍飛舞飄移,猶如迎風而立。
晏時微微思索而後言道:“看這畫軸,人體部分可以用五百年左右的原料雕琢,雙手雙足可另取兩百年左右的原料雕琢鑲嵌,只要收口做成內卡,處理妥當,倒是不容易被人看出來。
至於這身寬大道袍嘛,本來就是白色的,若是用紫檀油白豈不暴殄天物?
與其做成死物,不如購置上好的絲絹縫製一身道袍穿在這木像身上。
那三絕觀新修的大殿我也曾在裡面幫工,知道地勢立於山崖之上,山風凜冽,若是道袍可以隨風舞動,豈不更加貼切入神?”
顧掌櫃聽得晏時一番言語,只覺得字字珠璣,難題迎刃而解,不用畏懼那楚虞樓再來刁難,伸手拍拍晏時肩膀,“晏師傅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此時還得偏勞,這一千兩定錢,買材料估計也去了八九百,剩下的便全用作工錢如何?”
晏時聞言喜出望外,心想買料所得至少也有百餘兩,有這百餘兩,也好將現在住的房子買下來,添置些物事,將來有了孩兒,也不至於像現在一般拮据度日,於是點頭應承,立下字據,取了畫卷,說定時候顧掌櫃差人送來木料,就可以著手製作。
正在言談之間,突然見街上幾個閒漢奔走而過,一路吆喝:“打架了,打架了!”
這明州城中閒人本就不少,有熱鬧看哪有不去之理,只見人群紛紛朝東城門擠。
晏時本不愛看這熱鬧,但先前約了妻子和何栩在東城門的茶樓會面,於是隨著人潮擠了過去,一路上聽到周圍人七嘴八舌的言語:“哎呀,打得可厲害了,那姑娘的身手……”
晏時心想這世道變了,姑娘家也會當街鬥毆,正在思慮之間,突然見前面人群暴退,一個人影倒飛過來,摔在人堆裡,頓時擠倒一大片人!
那人哼哼唧唧爬將起來,晏時定睛一看,正是適才在琅琊堂看到的鉅富楚虞樓的僕役之一。
那僕役才爬將起來,又罵罵咧咧撲進人群,奮力擠回戰團,結果又是一聲慘呼,飛將出去!
晏時擠到圈內,看到眼前景象不由得一驚。
在人群中間的戰圈裡,何栩正護住他那驚慌失措的妻子桑柔,對楚虞樓身邊那幾個如虎似狼的僕役打手拳打腳踢,佔盡上風。
楚虞樓右邊臉上冒起一隻紅豔豔的手掌印,正氣急敗壞地吆喝下人上前。
晏時沒想到與楚虞樓在街頭鬥毆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妻子和何栩,忙上前拉開戰團,下意識地護住桑柔與何栩,對楚虞樓言道:“有話好說,小人妻子、小妹無意得罪了楚大爺,小人代她們賠禮道歉便是。”
楚虞樓見晏時出來打圓場,知道再打下去依舊不敵那丫頭神勇,弄不好還要吃虧,於是捂住臉上火辣辣疼痛的掌印,招呼手下住手。
而後瞟瞟晏時身後驚惶失措的桑柔,臉上露出幾分得意,“她……是你老婆?哈哈,婊子也有從良的時候,居然還有這樣的冤大頭當她是寶!”
“你說什麼呢?!”何栩怒不可息,又要上前。
楚虞樓吃她一嚇,忙退後幾步,閃在幾個鼻青臉腫的僕役身後,探出頭來吆喝道:“什麼啊,她就是幾年前這東湖銷金舫上的花魁桑柔!裝什麼良家婦女,**那晚上在大爺身子底下的浪勁去哪裡了?”此言一出,引得周圍圍觀的閒漢哈哈大笑,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射在桑柔身上。
原本已驚惶不安的桑柔聽得這般齷齪言語,頓時臉色慘白,身子顫抖,雙手在四周摸索,想要逃出這一陣陣刺耳的笑聲,但是雙目失明的她哪裡可以逃出這層層的圍困,一時間種種汙言穢語充斥在她腦海之中,幾乎使她瘋狂!
就算是捂緊耳朵,那陣陣恥笑聲也在心頭不斷轟鳴,不斷放大!
桑柔開始尖叫,掙扎,倘若地上有個裂縫,相信她會擠碎渾身的骨肉,深深躲進去!
晏時面色鐵青,緊緊擁住桑柔的身子,對那恬不知恥的楚虞樓怒目而視,“楚大爺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休要口舌招搖,毀人清譽!”
街邊一個閒漢看得起勁,起鬨戲道:“哎喲,原來世上還真有人戴綠帽子戴得這麼舒坦的——”話音未落,痛呼連連,臉上多出一個手掌印。
何栩面如嚴霜,一字一頓地喝道:“哪個嘴賤不要命的,姑奶奶也賞他五百!”
周圍人群都見過何栩的本事,哪裡還敢造次,紛紛閉上嘴。
晏時擁著桑柔,揮臂推開人群,何栩緊跟其後,將一干無聊閒人甩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