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去了大廳,很快,小貝便跟著他,一臉茫然走了過來,站在那裡撩自己的頭髮。
我知道她是讓我看她燙的波浪卷,想被誇幾句,便說,喲,這個髮型不錯啊,感覺……把你整個人都襯得更漂亮了,你這是準備在阿美的酒吧上班吧?
本來我只是開玩笑調侃她,不料她卻說,是啊,天天閒著也無聊,找個事兒做一下。
我不禁汗然,說,你知道那是什麼工作麼?
小貝噗地笑了,說,放心,她讓我做經理,不亂來的。
我說,原來你知道啊,我跟你講,這世上根本沒有出淤泥卻不染的事,做經理也一樣,來個大官,讓你進去陪一下,你敢說不去?
小貝一臉茫然,說,我有啥不敢的?
我說,你不去就把人得罪了,阿美肯定要跟著倒黴,你這忙幫的,還不如不幫。
小貝撫媚一笑,對我眨眨眼,說,哦……原來是這樣啊,那……到時候我就委屈一下唄?
我說:“你可別,這身子我已經賣給他了,”說著我指指大明,“你委屈一下不要緊,人家得洗半天。”
小貝哀怨地盯著我,說,切,我還以為是心疼我呢,原來是怕別人不樂意呀?
大明說,其實就是大兄弟心疼,呵呵,我倒沒甚麼的,沒甚麼的。
我說,對了,你在這個身子裡,有沒有感覺……說著我壓低聲音:有沒有感覺到什麼不一樣?
小貝用指頭點著下巴想了想,說,你這樣一問,倒真的有些不一樣呢,就是吧,在別的身子裡,哪怕是蒼蠅小狗,都得和一個像是什麼動力的東西擠在一起,可是這個身體呢,卻是空的,甚至連床啊椅子啊都沒有,我只能傻站著,或躺在地上。
我有點不太懂,問,床?
小貝嘆口氣,說,就是個比喻,這麼說吧,普通的身子呢,本身都有一個動力,所以動力嘛,當然要有支點,要有容器,要有電線連線之類的設施,可是這個身子裡沒有,我進來後全靠自己手忙腳亂。
大明說,哦……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普通的身子好比全自動洗衣機,而這個身體卻是一個空臉盆,你洗衣服時候得靠自己手搓,是吧?
小貝說,對對,雖然不太恰當,但就是這個意思。
我說,真是辛苦你了,那個,我剛才對她們講的事情,你覺得是真是假?
小貝嘻嘻一笑,說,半真半假。
我說,何以見得?
小貝說,你是想問我,為什麼你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卻沒事吧?就知道你一直忌憚我。
我說,這個……也不能怨我吧?我畢竟是個凡人,境界達不到你的高度,也很正常。
小貝嘆口氣,說,其實吧,我真的只想這樣過下去,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說出來你也不會懂,咱們還是不要在意這個了,好麼?
我說,可是我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都沒事,怎麼能不在意呢?
小貝便不吭聲了,低頭扣弄自己的指甲,一臉的感傷。大明也是那種屌絲習性難改,居然在旁邊搭腔說,算了算了,這不是好事兒麼,跟超人似得,大妹子不想說,肯定有苦衷,老弟你還是別問了,那啥,大妹子,我們想給你拍個照片,發尋人啟示……
大明說話的時候,小貝側目看他,眼神中透著羨慕,那感覺活像在說,真是好人吶,為何我就沒能勾上這樣的合格的屌絲?
我在旁看著,心裡十分不樂意,因為根據我的經驗,通常只要我一逼問,小貝即便不想說,也會盡量透露一些,而此下大明居然跟鴻門宴上的項羽似得,意氣用事胳膊肘往外拐,於是我在他說完後,不動聲色拿出手機給小貝拍了幾張照片,又嘆氣說,唉,人家都說好人有好報,但願我這做了好人的,不會跟溫九眉似得變成神經病吧。
我話音剛落,小貝便一愣,瞪著我搭腔說,你看見他了?
我點點頭,不吭聲。
小貝便顯得有些焦躁起來,急忙又接著問,他、他真的變成神經病了?
我又點點
頭,大明在旁邊看看我,又看看小貝,似乎懂了些什麼,搭腔說,是啊,跟個要飯的似得,渾身髒兮兮,神志不清自言自語。
小貝皺著眉頭,說,我還以為他已經不在了……
這時候,大明眼睛已經亮了,我心知他跟我一樣,感覺到了小貝果然知道內情,便又加了一把火,說,其實今天我們去荔園賓館,還有個人跳樓了,摔得血肉模糊,留下他老婆拖著一個小孩沒人養,恐怕得改嫁咯。
小貝聽著,有些怯意地瞟了我一眼,說,摔死了?
我冷冷說,嗯。
小貝說,哦。
我又說,腦漿都摔出來了,他老婆哭得稀里嘩啦,拉都……說到這兒,小貝突然打斷我的話,說,其實我們的悲歡離合都是一場夢,雖然在夢裡很在意,但總有夢醒的時候。
大明在旁邊一愣一愣的,盯著我一臉得訝異,估計是在驚歎於我撒謊的功底,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終於沒有說出來。
我說,走了走了,睡覺了,但願能做個好夢吧。說著,便轉身往大廳走,小貝一把拉住我,說,你……是不是覺得很內疚?
我點點頭,儘量使自己看起來特別內疚,但是不吭聲。一吭聲就破功了,等於把吹了半天的氣球打開了口,很可能導致對方本來想說的話變成無謂的安慰。
果然,小貝看著我的臉,拉著我的手輕輕晃了晃,雖然仍是在表示安慰,但卻有一種怯意,有種不好意思。於是我還是不吭聲,假裝邁步往外走,在心理上推她一把。
終於,她決口了,憋不住了,屈服了,投降了,被搞定了,說,其實誰跳樓誰死去,並不是註定的,也不能怪你們,這個東西好比風吹花落,落到坑裡的,自然成了汙泥,落到那懂美的人面前,被撿起來擺在廳堂,就成了美景,不管他是做什麼的,他總是要做,這只是很自然的一種隨機。
大明也或許是情急,也或許是太想弄清海棠的事兒了,脫口說,可是,如果這樣的話,那個神經病為什麼知道他要跳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