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豆腐郎偶得神仙方(下)
故事二:暗河妖魅
戰火肆意摧殘著這片華夏文明的發源地,中原大地的老百姓日子過得愈發艱難了。cOM吃得起豆腐的人家越來越少,稍許一點口糧,大部分都被二狗子強徵給了“皇軍”(就是那狗屎黃的小鬼子)。最近大牛每天要挑著擔子走很遠,觸目所及,鄉村、城鎮一片蕭條,累得腰痠背疼,看著那些售賣無主的豆腐,大牛徒有嘆氣的份。
那晚大牛覺得特別累,腿腳就好像灌了鉛一樣,有些不聽使喚。剛把黃豆磨成豆漿,眼看著“父母”在旁邊濾著豆渣,眼皮沉重得像粘了膠水,直往一塊兒黏。不大一會,大牛再也堅持不住,一倒頭靠在了磨盤上,進入了夢鄉。
小小的磨坊裡突然起霧了,豆漿還沒開始熬呢,哪來這麼大霧氣啊!夢中的大牛迷迷糊糊地看著眼前的濃密霧氣,朦朦朧朧地看不清楚。爹呢?娘呢?磨坊裡怎麼沒人了?
迷迷糊糊地,眼前閃現了一個熟悉身影,紅色的肚兜,白亮亮的身子,那肚兜娃娃手裡提著一條怪魚緩緩向他飄來。那魚的形狀甚為奇怪,頓時把大牛的目光吸引過去。從小在河邊長大,大牛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奇怪的魚。只見那魚頭頂長著長長的鬚子,黃橙橙的,就像傳說中西域番鬼的頭髮;嘴巴一張一合,露出瘮人的獠牙利齒;一雙眼睛確實極小,迷迷濛濛像是半瞎,顯然不能視物,就像是一個退化了的擺設。那魚尾巴搖來搖去,看樣子凶惡異常,徒長滿獠牙利齒,卻不敢傷害肚兜娃娃的半分。大牛正看著那魚出神,娃娃對他粲然一笑,好一副頑皮而又威風凜凜的樣子。
大牛正要走上前去,突然從娃娃背後的霧氣中鑽出一人,把大牛生生嚇了一個激靈。那人矮胖的身子,邁著羅圈腿,披著一件青色的“圍裙”,手中提著一把雪亮的尖刀,一雙大眼睛瞪得血紅。那人見嚇著了大牛,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這一笑不打緊,真的是比哭還難看。(見了這人,大牛才知道真有人笑比哭難看呀!)
肚兜娃娃也不說話,衝那廚子使了個眼色。廚子接過娃娃手中的怪魚,一把摁倒磨盤上,照準魚頭“啪啪--”拍了兩刀,接著又“咔嚓!”一刀剁下魚頭。
一旁看著的大牛直覺得這殺魚的方法真新鮮,不刮魚鱗,不掏魚鰓,不剖魚腹,直接剁頭。那魚還存著半分生氣,無頭的半邊身子痛苦地彈動著。
那廚子手下不停,把魚頭立在磨盤上,又是“咔嚓”一刀,魚頭整整齊齊地分成兩半,亮晶晶、白生生的魚腦汩汩而出,竟然不見半點魚血。廚子拿出一個大田螺殼,接過魚腦,“咕咚--”全部倒進了那盆過濾好的豆漿裡。大牛想要阻攔,剎那間又怎來得及。“可惜了這一盆好豆漿啊!”大牛心想。
娃娃伸出粉紅的小舌頭,衝大牛做了個鬼臉,接著一聲模糊而又清晰的稚嫩的同音傳來:“小河西南側......垂釣......魚腦......”。
正在替那盆豆漿惋惜的大牛,突然覺得人中部位一陣刺痛,痛得無法忍受,當下“唉呦”一聲,醒轉過來。迎面一張熟悉的面龐,溝壑縱橫,淚眼裡滿是焦急,只見父親正狠勁地掐著自己的人中,母親卻捨命地抱緊自己的身子。見大牛悠悠醒轉過來。二老鬆了一口氣。
“怎麼樣了,孩子?”
“大牛,沒事吧?可嚇死為娘了!”
“爹、娘,我沒事,就是做了個夢!”
大牛扭頭看看四周,小磨坊裡哪有半分霧氣的影子。低頭看那豆漿時,與往日一般無二,哪有半點魚腦的影子。“也許真的是夢吧!”大牛想。
“爹、娘,剛才......”
“大牛......你......可嚇死我們了!”姑母結結巴巴地說。大牛剛才睡倒在磨盤旁,雙親想讓兒子休息一會,沒有叫醒他。誰想剛過濾好豆渣,正準備進鍋裡開煮。大牛卻忽然發瘋一樣,先是瞪大眼睛站了起來,不一會嘴裡開始嘟嘟囔囔,接著雙臂暴漲,像在和人搶什麼東西一樣,那勁頭,按都按不住。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看著眼前恢復正常的大牛,“雙親”惶急的神色漸漸褪去。
第二天一大早,心疼兒子的母親給大牛端來了一盤熱氣騰騰的辣油豆腐。“兒呀!吃點豆腐補補身子,今天咱不吃豆腐渣了!”
看著姑母一臉的關切,再望望姑母那因操勞而過早衰老的面孔,大牛隻覺得心裡一陣溫熱。記得小時候每次生病,姑母都會做一盤葷油燉豆腐,點上幾滴香油,那飽含著濃濃親情的味道至今回味無窮。
“娘,這......這哪成,還得賣錢呢......做都做了,那......爹啊,娘啊,就一起來吃吧!”
天色矇矇亮,一家三口圍坐在餐桌旁,紅色辣油襯托著豆腐的白嫩、小蔥的青綠,煞是誘人。
“爹孃,你先嚐嘗”懂事的大牛的謙讓著。姑父夾起了一塊豆腐,放進嘴裡慢慢嚼著,嚼著,做了半輩子豆腐的他,卻把這一道普通的蠟油豆腐慢慢品嚐了起來。
“咦----今天這豆腐......怪!”老陳頭奇怪地問道。
“咋的,做壞了?昨天火頭、點滷都剛好啊!”大牛緊張地說。
“這味道好怪,有股子勾人的香味”老陳頭有夾起一塊繼續品嚐,“這味道,好!就是吃了第一塊,還想接著吃,那香味生生勾起了饞蟲!”
“老頭子你是餓壞了吧!人餓的時候,吃什麼都香。”大姑母解釋道,滿臉不信的申請,也夾起了一塊。“香!是香,真的香。大牛,你趕快嚐嚐。”
細細品味著豆腐的味道,那香味淡雅,卻讓人回味無窮,一陣陣異香襲來,如波浪般刺激著食慾。兩塊豆腐下肚,大牛昨晚磨坊中那匪夷所思的夢境。
“大牛豆腐,大牛豆腐啦!”
“老天爺,這豆腐咋也能做成這樣好吃!”
“老陳家這下發了,我看用不了多久,這豆腐能賣到肉價錢。”
那時候,我們那塊地兒沒有報紙,也不知道廣告為何物。口口相傳是訊息傳播的最有效途徑。這不,沒多久,大牛豆腐的異香傳遍了周圍幾十裡。各村裡的土財東、鎮上的富商、乃至那些城裡的老爺們也都知道了大牛豆腐的名頭。大牛再也不用為豆腐的銷路而發愁了,現在愁的是豆腐不夠賣。
山寨村那位碩果僅存的前清秀才,吃著大牛贈送的兩塊豆腐,有感於其異香,詩興大發,即席賦詩一首。
山寨好!
豆腐分外嬌。
潑盞辣油小蔥拌,
稱斤蝦米火鍋熬。
人各三兩勺。
民國時期,在山寨村這樣中原大地的鄉村,民風依舊淳樸。眾人悠悠之口,把十里八村的年輕人編排為若干等。眾人的評價就像給年輕人們打上了難以抹去的烙印,以之為據,作為結交、擇婿、疏遠等人情世故的參考。正是人言可畏亦可敬啊!(套用一句時髦的網路用語,就是輿論的力量是強大的!)
一等人,讀書人是也。雖然科舉早已成了人們記憶中的往事,但讀書人依然獲得鄉親們的尊敬。讀書好書,有了學問,才有那當官的原始資本;官路艱難,退而求其次,開館入校,做個教書育人的先生也輕鬆愜意;再不濟,在鎮上、縣城的鋪子裡做個記帳先生也是不錯的活計。
二等人是生意人,這時候“重農抑商”的觀念已不那麼牢靠,加上土地兼併嚴重,又是兵荒馬亂,家有薄田者甚少。年輕人入行工、商,學門手藝、做點生意,不奢求發財,補貼家用也是謀生的門道。
三等人是莊稼漢,老老實實守著自家那一畝三分地,不夠種就租地主的,要不直接被僱傭到地主家,反正面朝黃土背朝天,守著土地刨吃食,以耕傳家,延續香火。
四等人是兵、匪,家裡窮得沒法,再加上時運不濟,為求活路投軍當兵。俗話說:好孩子不當兵,好鐵不打釘。那年月硝煙四起,可沒象現在太平年月,當太平年月的兵哥哥爭先恐後。說不定哪天戰場上流彈沒長眼睛,小命就不保了啊;
最末等的是二流子,此類人不學無術,種莊稼又吃不得苦,只能偷雞摸狗、坑蒙拐騙混日子,有些二愣子、不要命的就豁出去了,投了大馬子,過上了刀口舔血的日子。
其實還有一等人,鄉親們在心裡根本不把他們當人看,提起他們就恨得牙癢癢。那就是賣國求榮的二狗子,為討好他們的主子-日本人,二狗子做盡了喪盡天良的勾當。說他們是豬狗吧,那真實辱沒了豬、狗這樣的好畜生。
咱們大牛,不高不低,就屬於第二等人,做著豆腐生意的二等人。大牛腦筋靈活,憑著聰明勤奮,守著豆腐坊,自做自售,打理著一家人的生計,靠著少得可憐的豆腐渣延續著一家的生命。
(看到這裡,有些網友會覺得奇怪,做豆腐的人家會連豆腐渣都吃不飽。那年月,這是真的,豆腐渣要賣賣錢,給地主、財東那些大戶用來餵豬等牲口,一般的豆腐匠哪捨得放開了吃啊!人命賤如畜,比起那些餓得全身浮腫,連哭都沒有力氣,無聲無息見閻王的人家,這豆腐匠的日子還算好些。)
那天,第一塊豆腐入口,腦袋靈光的大牛眼前霎時浮現出了那個朦朧而又清晰的夢境:肚兜娃娃——滿臉凶相的廚子——以前從未見過的怪魚——混入豆漿中的魚腦——豆腐。線索若隱若現,靈光一閃:魚腦豆腐、對啊!肯定是!可是用魚腦做豆腐,其實這主意以前也知道,鎮上、城裡的大鋪子不都這麼做的麼?白鰱魚腦、紅鯉魚腦、黑黏魚腦......都有人用過,可也沒見那豆腐有如此的誘人味道啊!小小的眼睛——白森森的牙齒——怪魚,莫非......大牛咂咂嘴,這誘人的香味分明是那怪魚腦的味道啊!
自小在黃河故道邊摸魚長大的大牛,自認為對魚這個生物見多識廣,甚至提起魚來還有些反胃、噁心。曾記得那連降大雨、河水暴漲、莊稼近乎絕收的災荒年月,無面、無鹽、無油,那腥乎乎的魚肉,不知把多少鄉親從勾魂無常手裡搶救過來,只是那味道,著實難以忍受。魚腦更是腥味四溢,為何這魚腦做的豆腐,竟有如此奇香?要想續做這珍味豆腐,又到何處來覓得此般怪魚呢?
(如今,各類以魚為主料的菜餚層出不窮,鹽、油、香蔥、辣椒、花椒、大茴等調料的運用,使之色、香、味俱全。大家可能無法理解生魚的滋味,無法理解大牛為什麼想起魚就會反胃。)
“魚——小河——”兀自懵懂的大牛,腦海中響起那飄渺如虛幻般的童音。莫非我們這小河裡竟有如此怪魚?想通此節,大牛心中忽閃、忽閃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春夜,山寨河邊蛙鳴陣陣,鼓盪而起的波紋細細密密,綿延不絕地向四周盪漾開去。
大牛靜靜坐在在小河邊,心裡幾分期盼,又有幾分擔憂。期盼著肚兜娃娃的怪魚能再次出現,擔憂的是那不過一場荒唐的夢而已。
“小河西南側......垂釣......魚腦......”不知不覺間,已過了一個多時辰,蛤蟆依舊不知疲倦地引吭高歌,大牛卻有些疲憊了,倦意絲絲襲來......
恍恍惚惚間,眼前青煙繚繞,縷縷青煙一點點聚攏,漸漸幻化出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矮矮胖胖。煞氣頓時瀰漫四周,周圍死一般寂靜,蛤蟆們如啞了一樣,不敢再出一絲聲響。
“廚子,跟著肚兜娃娃的廚子”大牛忽然記起眼前這“人”的模樣。只見那廚子依舊穿著青色的圍裙,右手握著尖刀。左手......魚,果然是怪魚,看那嚇人的獠牙,胖子左手提的分明就是那晚一模一樣的怪魚啊!大牛一陣驚喜,不免又有些隱隱的害怕。
“嘿嘿”那廚師卻咧開嘴對著大牛笑了,依舊是那陰涔涔的笑,透著妖異的氣息。笑容收起,那廚師也不說話,直接放下怪魚,“咔嚓”一刀,魚頭被整整齊齊切了下來,大牛湊近看了看那切口,沒有一點毛茬,整整齊齊,卻哪裡是人力所能為呀!
小風微醺,一個激靈,大牛醒轉過來。
四周張望,卻哪見那廚師的影子。再看那地上,一隻怪魚頭卻分明擺在身前,還有那整齊地怪異的切口。
“垂釣?肚兜娃娃說要釣魚才可得的呀?剛才明明沒拿魚具呀!”大牛看看手上,空空如也。
“那......哦!人坐河邊,心想怪魚,莫非以念力垂釣?”近來怪異的事情經歷多了,腦袋靈光的大牛略作思考,就摸清了其中的奧妙。
“天可憐見,大牛我此心純善,奉雙親致效。仙人與我以神仙方乎?”粗通文墨的大牛不由得心中感慨萬千。
等你來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