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是我乾的”
十二“是我乾的”
不大工夫，李欣來了。李欣憤然甩開押送者的手臂，滿臉是從容不迫、豁出一切的破罐子破摔神情，他盡力地不慌不忙走向前來，用輕蔑的眼神迎接大家的關注。
所有的人都懷著謎一樣的心情注視著他，巴不得馬上尋個撬槓撬開他的嘴，掏出他們想知道的謎底。
有不少人，一看見李欣那白淨的面孔、憨厚的眼神、細瘦的（身材）胳膊、纖弱的手指，都忍不住搖搖頭，覺得無論如何都難以跟“凶手”一詞聯絡起來。
此情形就像人們乍看白淨書生般的藥家鑫——難以跟“凶手”一詞聯絡起來一樣。
李欣在步入大廳的一瞬間，陡然產生一股子奇妙的幻覺，彷彿自己已經變成了楊子榮，正步入座山雕的大廳、面對著黑暗勢力。他有些緊張，自我感覺走路不大自然，心裡埋怨自己：怎麼搞的，腿為什麼變得這樣僵硬？額頭燒個什麼勁兒？楊子榮那時是這樣熊嗎？為什麼沉不住氣兒？他帶著面臨的問題背誦著毛主席語錄：“我們需要熱烈而鎮定的情緒，緊張而有秩序的工作。”連背了好幾遍，方才穩定下來。冷丁又想起一句張衛東“語錄”：“眼下你留在造反兵團外比在造反兵團內好，能發揮更大的作用。你就悄沒聲息地替造反兵團造輿論好了，做個隱形的造反兵團‘地下黨’戰士，待時機成熟，一定吸收你加入。”於是內心更穩如泰山了。
他輕蔑地瞟了瞟周圍，嗬！這麼多保字號的，好乖乖，袖子都捋到肩膀頭上去了。他覺得很不是味兒，想當初造反兵團勢派多大？一個批判會能召集上萬人。北京上海都有聯絡站，棍棒打得走資派、保皇派哭爹叫娘，一個個保皇組織讓衝得個稀里嘩啦！哪個走資派掛的不是造反兵團的牌子？怎麼革了半天命，對立面卻越來越多了？但馬上又想：只要上聽中央特殊時期的，下跟張衛東司令，大方向準沒錯兒。
同時，他又揪心地在人叢中尋找著，心裡說：“她來了嗎？她見我在這裡會怎樣痛心？老天哪！但願她恰好沒來，但願她在別的什麼地方。”他用查閱地圖的辦法把周圍劃了許多個區域，然後一個區域一個區域提心吊膽地尋找起來，左看右看看不到，方才放下心來，開始集中精力對付審訊。
他雖盡力從容不迫地走向臺前，但心裡仍有初上舞臺者的些許緊張，覺得手心似乎出汗了。
公安局長剛一發問，他馬上模仿楊子榮的動作把衣襟朝後一撩，顯出一股寧死不屈、好漢做事好漢當的神氣，乾脆地說：“是我乾的。”不等再問，他又很機敏地補上一句：“我把他推到河裡去了，河裡水急，暗洞很多，你們也別指望找到他的屍體了。”
聲音裡沒有絲毫的驚慌失措，倒有幾分豪邁，這倒很符合李欣平時的性格。
公安局長臉上毫無表情：“作案過程？”
李欣頭一甩，如同講一件英雄業績般滔滔不絕起來，說得細緻入微，唾沫星兒朝周圍噴濺著，與張衛東的供詞一模一樣。
“作案動機？”
“為了保衛黨中央、保衛毛主席、保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只有信仰最強烈的人，才能喊出這樣慷慨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