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閬苑之後,周漣漪腳步未停,只急匆匆的向自己院落走去。
劉銘早已趁著無人進了她的內室,此刻正站在屏風之後,神色迷茫的看著屏風上的山水圖。從她嫁過來之後,這裡就擺著這個屏風,旁人只以為她是愛極了江南的煙雨迷濛。只有他知道,那是因為,江南小鎮是他的故鄉,也是他許給她的安穩塵世。
可是,今日之後,他命運便是未知數。暗歎一口氣,劉銘禁不住溼了眼眶,那現世安穩,怕是他終了此生也無法給她了。
聽的熟悉的腳步聲走來,劉銘還未反應,懷裡便多了柔軟的溫香暖玉。
懷中的女子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摟著他,讓他幾乎有些透不過氣來。他沒有動彈,只將一雙鐵臂一般的胳膊將她輕輕攬住,不發一言。
過了許久,周漣漪才抬起頭,看著他,綻開一個絕美的笑:“師兄,我們私奔吧!……”
聞言,原來輕輕摟住周漣漪的胳膊霎時箍緊。周漣漪一雙眼緊緊的盯著他的眸子,滿眼的笑意。直到劉銘喉嚨沙啞道:“你說的當真?”
周漣漪露了一個嬌俏的笑容:“自然是當真的!……”說著,又將劉銘的一雙手捂著自己的小腹,道:“這樣,以後我們三個人就可以圓滿了……”
劉銘突然將她攬到自己懷裡,一手扣著她的後腦勺,另一隻手抱著她的腰,親吻她的髮絲。周漣漪滿眼的笑意,眼淚卻是顆顆滑落。
十年了,她將這句話埋藏在心裡十年。彷彿一顆種子,日日紮根,發芽,終於在今日生成了參天大樹。
十年前,她還是清泰班的當家花旦。十五歲的少女,戲唱的好,人生的美,被班主寵著,被大師兄慣著,性子,便有了幾分嬌縱。
那時京城多少人為了請她唱一齣戲,一擲千金。又有多少人因著她的美貌,要跟班主買了她做妾。
然而她從來不放在眼裡。這天底下,能讓她周漣漪放在眼裡,刻到心裡的,從來都只有一個劉銘。
那年盛夏,國公府的老夫人過壽誕,清泰班被請進國公府。
她在臺上的一出貴妃醉酒,卻醉了臺下男人
的心。
是夜,男人帶著滿身的酒氣進了她的屋子,奪了她的清白。第二日醒來,只拋下一句:“今後,你便是國公府的如夫人。”便走了。
她永遠記得,那個男人就像看貨物一樣的眼神看著她,然後那麼輕易地便定了她的地位。
那時候她將自己關在屋內不出來,卻不知自己的師兄被班主綁在柴房裡。原因是因為師兄提了一把刀,要將那個男人碎屍萬段!
後來班主跟她說,人的命,天註定。你成了楚國公的人,是旁人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既然現在木已成舟,你便安心的在這船裡好好的活。其他前塵往事,都放下吧。
她恨過,不甘過,最終卻只能認了命。
可是,當她以為自己可以從此之後心如死灰的做國公府如夫人的時候,她的師兄卻又再次出現在她眼前。
他直截了當的問她:“漣漪,你可願與我私奔?”
然而,那時她已經忘記心跳是什麼感覺了。或者說,這外表光鮮亮麗內在卻如墨缸一樣的國公府已經將她染髒了。她的心,她的身,都已經不再清白如紙。可是他還是那麼幹淨,他的眼亮的如天上的星河,她有什麼資格在跟他在一起?
所以,她狠了心,冷聲道:“我現在是國公府的如夫人,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你一個窮小子,有什麼資格跟我這話?”
他眼底的希冀霎那間熄滅,整個人都失了神采。
她不走,他也不動。他們就那樣對望,直到他敗下陣來,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道:“也罷,只要你歡喜,就夠了……”
她站在原地看著他一步步的遠離,直到消失不見。她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子痛哭失聲。
那時,她以為他們此生不復交集。
然而第二天,他竟然出現在國公府,成了府內的護院。
她深知,他這個護院,護得不過是她周漣漪一人。
從往事裡回首,周漣漪的心甚至都帶了幾分顫抖。她想,那時的她有多麼傻,才會將這樣一個待她如珍寶的男人錯失這麼多年。
趴在他的懷中,周漣漪幾乎是有些貪婪
的呼吸著男人身上的味道。因著常年習武的關係,他身上的肉瓷實的恍若最好的瓷器,他的肩膀是那樣安全可靠,將她抱在懷裡的時候,她聽著他的心跳,情不自禁的便覺得,天塌下來自己都不會害怕。
周漣漪就那樣閉著眼,在心裡描繪劉銘的眉眼,卻沒看見,那個男人滿眼傷痛的將淚水忍了回去。
門外傳來丫鬟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溫存。周漣漪忙從他懷中直起了腰,劉銘愛憐的擦了擦她臉上的淚水,輕聲道:“傻丫頭,別哭,我會心疼。”
周漣漪因著這句再平常不過的話紅了臉,嚶嚀的嗯了一聲,便被劉銘再次吻住了脣。
這一次,她沒有反抗,只任由男人吻住自己。他的吻不似之前那般溫柔,如暴風雨一般鋪天蓋地而來,將周漣漪整個人都淹沒其間。
直到丫鬟的敲門聲再次響起,劉銘才戀戀不捨的放開她軟嫩的脣,帶了一抹決絕,沉聲道:“漣漪,我愛你。”
周漣漪滿面酡紅,帶著小女兒的嬌羞,柔聲迴應:“我也是。”許是被這個吻帶的迷離了,她竟然沒有發現劉銘的異狀。若是她可以再清醒一點,或者再專注的看他一眼,她一定會發現,他眼裡滿是不捨,和濃重的化不開的傷痛。
漣漪,我等了十年,只盼著這一天。可是當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卻不得不失信如你。漣漪,對不起。
周漣漪到前院的時候,遠遠的便聽到二夫人的吵鬧聲:“是,你現在是很有心情。若是你的女兒此刻失蹤到生死不明,你還有心情跟我說這個?”
再來便是大夫人的冷笑聲:“你教養出的好兒子,給國公府丟人不說,現在失蹤了,又關別人何事?你心裡不痛快還想大家跟著你一起,陸芷夢,你有這個臉面?”
周漣漪站在院落門口,聽著遠遠的吵鬧聲,不禁泛起一抹憎惡的神色。
自從她到這國公府以後,這種情景便是天天上演,兩人也不嫌煩得慌。以前她還有心情看這二人掐的你死我活,可現在她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想想便是一陣快意。她終於要逃脫這個壓制了她十年的大染缸了,怎能叫她不感到快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