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1(三十七)而正在這個時候事情有了意想不到的轉機。
在一次網上追逃行動中,北京警方抓住了一名六年前殺人逃竄的罪犯,他交代出了遠遠超出警方想象的東西。
其中就包括關於雲海樓的情況。
而這個在逃犯,就是那次追殺我的兩個殺手之一。
他們為雲工作三年了,常常聯手作案。
***裡的人稱他們為“大成/小成”被抓的是小成,他的證詞給雲海樓一案帶來柳暗花明的局面,而我,也成了本案的當事人。
他被押送到市公安局審訊的時候,我在場,他的交代和我的推測分毫不差。
他最後說了一句:“本來以為你是必死無疑的”儘管當時有好幾個警察在場,我仍出了一身冷汗。
那晚我一直沒由來的緊張,這個案子基本處在收網狀態,雲是跑不了的,周也有經濟問題。
似乎可以畫上句號了。
可是小成的話總在我耳邊縈繞。
武看出了我的不安,一直安慰我。
我突然問他:“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辦?”武楞了楞,佯裝生氣道:“不許瞎說,什麼死不死的!”我著急了:“我是說真的!”他抬頭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很認真:“那麼,我會把一把折成兩截的梳子放一截到你的墓裡。”
我有些不明白:“為什麼?”他走到我身邊握住我的手:“因為斷梳代表結髮。
我這一生只愛你一個人,如果你真的離我而去,我一樣把你當成我的髮妻。”
眼淚不知不覺地湧出眼眶,我緊緊地抱住了武,說:“我們結婚吧!”武驚異地看著我,知道確認我不是開玩笑,才欣慰地笑了,他溫柔地攬我入懷。
他的懷很溫暖。
網每天都在抽緊,市裡的公檢各機關都派出精銳的成員來合力偵破這個案子,省檢和省紀委也很重視。
我漸漸地淡出了此事,一心籌辦和武的婚禮,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我已沒有興趣知道。
但我可以肯定,民沒有殺人,周也沒有殺人,真正的凶手是雲和琴兩個人。
所以後來在知道琴是雲海樓的侄女時,我一點都不奇怪。
他們有著同樣冷酷的血液。
只不過一個為了權勢,一個為了所謂的愛情。
琴第一眼看到民,就愛上了他,不可自拔。
她一步步把民誘進了精心安排好的陷阱,在恰好的時機,“意外”地撞死了周的妻女。
民從此被琴牢牢地攥在手心。
更不幸的是,他愛上了我,於是我成了“自殺風波”的女主角。
一連串的事,彷彿發生在昨天,這是個多麼完美無缺的陰謀。
唯一的意外,是所有的人都低估了我的智慧,也低估了我的導師的影響力和在司法界的地位。
整件事,我已經瞭如指掌。
但我始終猜不透,周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
他的妻子和女兒被雲害死了,他居然能隱忍不發,而且,她倆為什麼要被殺呢?我全然不想探究這一切,我決定收拾心情,以後好好地跟武過日子,結婚以後,一樣可以完成學業,而H市和S市隔得並不太遠。
我象每一個待嫁的女孩子一樣,夜晚興奮地失眠。
嫁給武,他一定會給我幸福。
在我感到威脅的時候,我把錄音帶交給他保管,而他,從開始到現在,從沒有停止愛我。
我卻被民的英俊年少所吸引,不惜傷害武來得到這份原本不屬於我的愛情。
結果是身心的傷痕累累。
我不再想周,因為我不敢確定我對他是否已忘情。
案子的偵破到了最後階段,周的一些產業被查封,有些戶頭也被凍結了,雲也被“雙規”。
那個寫匿名舉報信的人,確實是民。
我後來覺得一切都是很可笑——我已不愛民,卻是世上最瞭解他的人。
(三十八)整個暑假我都往返於H市和S市之間,一邊協助導師,一邊完成學業。
珍惜每一個和武在一起的日子。
還有大半年才畢業,我們結婚後還要忍受大半年的分離之苦。
可是,這對於整個下半輩子的幸福,是多麼地短暫呢!婚期定在國慶節,九月底,我特地請了假回到H市。
我刻意不去打聽那件案子,但有一天上午,周來找我。
見到他,我吃了一驚,短短的幾個月,他似乎憔悴了許多,但他的身軀仍是那麼偉岸,握我的手時依然是那麼霸道有力。
頭一句話,就是:“我決定自首!”我吃驚地望著他,過了一會說道:“可能會判多少年?”他面無表情地說:“問過律師了,大概是十五年吧。”
我的心象被誰揪了一把,十五年,對於已近四十的周來說,這意味著一切都結束了。
他搖搖頭:“這麼多年了,我時刻在等這一天,也許這反而是種解脫。
我幹了不少壞事,老天也給了我懲罰,至今仍孑然一身……”我強笑道:“十五年也不是很久,會減刑的,而且,你有靜宜啊!”他迴避我的目光,並不回答。
周向專案組提出要和雲海樓會面,專案組正為雲的死硬和狡猾而頭痛不已,周卻向他們保證,他有辦法讓雲開口說話。
專案組同意安排他們一次單獨會面,周提出的另一個要求就是我也在一旁旁聽,經領導同意後,我們三個人在審訊室裡見面了。
看到雲,我沒由來地緊張起來,他曾經可以輕易地取走我的性命。
周和他相對而坐,室內寂靜無聲。
周先打破了沉默:“雲海樓,我決定自首,你也供認了吧!”雲冷笑不答。
周又說道:“你心存僥倖,不錯,很多罪證都被你毀去了,如果按眼下的情形,你甚至比我判得還要輕。”
雲依然冷笑,眼神中甚至有種輕蔑。
我很想跳起來打雲海樓的耳光,喝令他說話。
我想今天是白來了,專案組那麼多審訊專家都不能讓雲開口,何況周。
周似乎沒看到雲的蔑視,緩緩地說:“今天來,還想給你說個故事。”
“六年前,一個副市長,當年是公路局的局長,他為了利用一個商人的財力幫他往上爬,一步步誘導拉攏這個商人,甚至把自己的情人介紹給他當女朋友,後來還撮合他們結了婚。”
雲臉上依然毫無表情,象聽著別人的故事般地冷漠。
“但這個女人很痴情,她為了這個想當高官的男人甘願奉獻自己的一切,她直到臨死,心裡也只愛著她以前的情人。”
雲海樓的喉結明顯地動了一下,但仍沒說話。
“這個商人得知這個女人不愛他,又傷心又憤怒,對她也很不好。
這個女人知道很多她的情人的祕密,她希望和商人離婚,重回情人的身邊,但這個情人現在已經權傾一時,怎麼可能做這種傻事,於是她以抖露出一切來威脅,這可能是她慌不擇言時的一時之語,可那個情人卻感到了自己官運的威脅和動搖。
“於是在一個雨夜,這個人策劃了一起謀殺,卻製造得象一場車輛意外,永遠地除掉了那個女人和她的女兒。”
周的情緒變得激動了起來:“你怎麼能下得了手?你不知道靜舒有多愛你?而孩子也是無辜的!”雲仰天大笑了一聲,冷酷地對周說:“這個故事很精彩,可惜我聽不出來和我與你的見面有什麼關係。”
周繼續說:“你以此陷害了民,讓他乖乖聽命於琴和你。
可是你又發現了晚晴的存在,也想除掉他。”
我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手心緊張地出了汗,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雲海樓殺了周的妻子和女兒,也是他自己的情人。
周點點頭,道:“聽不明白就算了。
晚晴,今天叫上你就是給你解釋一切的謎團。
我們走吧。”
雲的嘴角露出了勝利而冷酷的笑容。
臨出審訊室的時候,週轉過身,望著雲海樓說道:“最後還要告訴你一件事,那個孩子死的時候五歲了,而五年前我和靜舒剛結婚,那一年多,她都拒絕與我同房。”
雲勃然變色,不可思議地瞪著周。
周的聲音裡充滿了壓抑的悲憤:“你還不明白嗎?那個孩子不是我的,雲海樓,你害死的是你自己的親生女兒!”周拖著我走出審訊室,沒走幾步,叫聽到審訊室裡一聲野獸般的嚎叫,那聲音如此撕心裂肺,讓我在多年以後都記憶猶新。
(三十九)真相終於大白了,可是太殘酷,以至於我幾乎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周半扶半抱著我上了計程車。
到了他的住處,我仍然不能恢復,心亂如麻。
周給我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葡萄酒,柔聲說道:“一切都過去了,沒事了,晚晴。”
我抬眼望著他:“你到S市找我,對我所說的所做的,都是怕雲海樓殺我,對不對?”周不說話,仰頭喝光了杯中的酒。
我搖頭苦笑:“我卻自詡聰明,一直敵視你,把你當成殺人凶手。”
週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不說話。
我走到他身邊,抱住了他。
那一刻我的眼裡什麼都沒有,甚至忘了再過幾天我就要嫁給武,成為武的新娘。
可是,我愛的是周。
周也緊緊地抱住了我,他的體溫蔓延到我身上,那是令我心碎的幸福。
周喃喃地說:“你……我真搞不懂,你為什麼那麼聰明。”
我哽咽著說:“別再說了!記得簡#822;愛說過嗎?如果上天賜我美貌和財富,我一定令你離不開我,就象我離不開你一樣!知道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到了羅切斯特,可是,我不是簡#822;愛,你愛的是靜宜。”
周悽然道:“靜宜是靜舒唯一的妹妹,她們姐妹倆都是孤兒。”
我掩住了他的口,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我明白了。”
他嘆了口氣,把頭埋在我的胸前,象個孩子一樣哭了出來。
那一夜,我沒有回酒店。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的腦子依然很亂,心裡更是難受,因為這麼做,太對不起武。
可是,現在已經不能去探究是對是錯了,至少昨夜,我沒有後悔。
周已經穿戴好,坐在床邊默默地看著我。
我忍不住問:“你愛我嗎?”出乎意料地,他沒有回答,而是說:“我要去市檢了。”
我知道他決定自首,突如其來的痛苦幾乎要令我窒息,我翕動嘴脣竭力想說點寬慰他的話,眼淚卻卟卟地流下來。
他溫柔地看著我,俯身在我脣邊吻了一下。
接著,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他的身影從我視線中消失,我知道,這一別已成永訣。
(四十)我懷著負罪的心情籌備著婚禮。
有時候看著忙忙碌碌但整天樂呵呵的武,我會忍不住說:“武,我以後一定好好愛你!”他會在我臉上輕拍一下,說:“那當然了,傻丫頭,你是我老婆嘛!”但我心裡已確定,把關於周的一切回憶都埋葬,要用自己後半生來好好地愛他,待他,永遠不離不棄。
婚禮定在“十#822;一”,那天親朋好友都來了,單位領導和導師也來了,大家都真誠地祝福我們。
而我和武歷經磨難走到一起,也充滿了幸福和滿足。
披上婚紗看著鏡中的自己,我的心裡被一種喜悅充盈著,呵,我馬上要成為他的新娘了,我們一定會廝守到老,因為,他是這個世上最愛我的人。
早上接親,中午婚宴,下午到公園拍照,到傍晚五點多的時候,我和武幾乎被朋友們折騰疲了。
下午拍照的時候,我們每一張都雙手相握。
這一刻我體味到一種感覺,就是“相濡以沫”。
在起鬨的人群中,我突然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面孔,以前在哪裡見過,但一時間卻想不起來了。
他戴著墨鏡,表情陰沉,和這氣氛很不相稱,但我也沒多在意。
幾個年輕人起鬨要武揹我,推推搡搡間,那個戴墨鏡的男人也移到了我身邊。
我突然想起來了,他是那晚用刀刺傷我的那個殺手。
當我反應過來並看到他手裡的刀時,已經來不及躲閃和呼救了。
電光火石間,我被大力推開,然後是聽到鋒利的刀刃刺到肉體裡短促而沉悶的聲響。
再後來,我看到武的腹部血象噴泉一樣湧了出來。
人群慌亂開,有幾個小夥子去追逃走的凶手,有的打手機報警,叫救護車,有些女賓在驚聲尖叫。
我的腦子象被重重地擊了一下,一片空白,一向冷靜的我變得呆若木雞,愣愣地看著倒在地上的武,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後面亂亂的人群撞了我一下,我才醒悟過來,是武替我捱了一刀。
我跪在地上,抱起武的上半身,哭道:“你怎麼樣?……別嚇我……武,別丟下我!”我竭力用手去堵噴血的傷口,可是無濟於事,這一刀刺得太深了,血迅速染紅了武的上半身和我的手,一瞬間,我潔白的婚紗也被染成了觸目驚心的紅色。
我無助地哭喊著,喊著武的名字。
武微笑地看著我的眼睛,似乎想說什麼。
我也一邊哭一邊阻止他說話:“別說話,我都明白,武,我愛你,我愛你,你一定要堅持住,你答應要愛我一輩子的!……”武的眼神漸漸煥散,黯淡下去。
在聽到救護車尖銳的呼嘯聲之前,武已經離開了我。
我在H市工作的時候,每天武都會幫我倒水。
他陪我去看電影,我開心的時候他笑,我傷心的時候他沉默。
發現我和民的關係,他絕望而悲傷的眼神。
他被打傷,纏著繃帶的手溫柔地摟著我。
他說永遠愛我時,臉上的表情……我的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四十一)後來那個凶手被抓住了,是“二成”中的“大成”,是來找我報仇的。
下葬的時候,我把一把折斷的木梳放在他的骨灰盒裡,在以後的日子裡,我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在安排武的後事之前,我就決定了,一切辦妥後就隨他而去。
只有結束自己的生命,才能結束這無盡的痛苦和悔恨。
沒想到的是,那個月我的生理週期沒有來,抱著萬分之一的疑慮,我去了醫院,檢查結果是我懷孕了。
一定是上天懲罰我,讓我不能一了百了,而要艱難地活下去。
九個月後,我生了個女兒,這個孩子作為武的遺腹子,得到了雙方家人無比的疼愛,但我一直堅持獨自撫養這個孩子。
不久,報上也以醒目的頭條報道了雲海樓、周藍一案。
雲被判了死刑,周判了十二年,民判了三年,琴被判死緩,由於正處於分娩期,被保外就醫。
一切都結束了,不也許沒有真正的結束。
我在日日夜夜地等待,等待周出來的那一天。
我等了八年,度日如年的八年。
寫到這裡,我的故事已經快要結束了,大家一定以為我還愛著周,所以要等他出來跟他在一起。
不,親愛的讀者,我的心在武死去的時刻就已經死了,再也沒有所謂的愛和恨了。
我等周出來,是為了了結我的最後一個心願。
我的孩子跟我姓穆,叫穆曉青,只因為她的父親叫周藍。
我要把女兒還給周。
他和苦等了他八年的靜宜一定會好好待她的。
而我,要完成八年前未完成的心願。
另外那半截斷梳我一直帶在身邊,它和我一樣會找到彼此的另一半,不離不棄。
失去意識的那一瞬,你們不知道我有多快樂。
已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