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吱呀一聲開啟,頓時吸引了緊張形勢下眾人的目光,連那些逼至眾人身前的黑衣人,都停下腳步觀望。
古德曼先生回頭,卻見伊麗絲左手託著一架銀光流轉的豎琴,其上雕龍畫風,一時間便吸引了他作為商人的目光。不過只一瞬,他便重新望向伊麗絲那優落下的身姿,儘管她穿著依然與先前一般普通尋常,套著一件寬大的外套,但氣質卻絕非常人能比,一股恬淡卻絕不尋常的氣勢從她那有些稚嫩的圓臉上、從她託著豎琴的玉指、從她全身上下每一處散發而出。古德曼定定望了一眼,回過神來,出言詢問道:“這位小姐,你這是?”
“我也來幫忙。”伊麗絲神色平靜地衝眾人點點頭。先前在馬車裡她已經看到了這裡的形勢不妙,此時已陷入包圍,除了與這些黑衣人抗爭,也沒有別的退路。她心中相信羅寧、黑特和車隊的那些護衛一定能對付那些黑衣人的同夥。也許現在馬車處的眾人確實沒有辦法跟這十來個黑衣人相抗衡,但只要拖到羅寧他們趕來,便有希望,於是她毅然下了馬車,為了眾人和自己的性命,她也得盡一份力。
“這……”古德曼先生面有疑色。
不遠處傳來沃銳的喊聲:“你們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動手!”
那九名先前停下身形的黑衣人得令,步伐快了幾分,再度逼近馬車。
伊麗絲見狀,圓滾的小臉上有股不容置疑的堅毅,秀美微蹙,短至頸脖的金髮隨著她漸起的氣勢開始飄揚。隨即,她右手搭上豎琴上十二絃中最短的那根,迅疾一挑,叮的一聲尖銳,以她為圓心,一圈波紋盪漾開去,掠過眾人耳際。
“戰爭·序曲!”
尖銳的響聲只是初始前奏,隨著伊麗絲那來回撥弄快得看不清動作的手指,琴聲高低起伏,緊鑼密鼓地傳來。琴聲激盪昂揚,眾人感覺彷彿一下子周圍的景緻全變了個樣,琴聲入耳的一瞬間他們便被拋擲到金戈鐵馬的浴血戰場下,耳際聽見的,除了踏馬揚沙的那些將士的怒吼聲,還有鐵兵霍霍的交磨撕咬。浩蕩天地間,似乎只剩下兩支不明來歷的軍隊兩相對立著,嚴陣以待,兩勢相當,浩浩蕩蕩,似乎從天上奔襲而至,裹挾著狂暴凶亂的凜肅氣息,沒有兩軍對壘的壓抑忍讓,只有不死不休的正面衝鋒!
聽到曲調的馬車周圍四人,心中皆生起一股生當為英傑好男兒的壯志**,一股熱血湧上心頭,臉色漲得微紅,目露凶光。尤其是貝博和布洛爾,更是感覺身上的魔力正在蠢蠢欲動,化作一絲絲暖流從胸口處穿流至全身。
“哦!哦!”貝博一時氣勢大作,暢快地喊出聲。站在他對面的三個黑衣人卻一副痴迷神色,身形定定。好機會!貝博手中的巨斧早已蓄勢待發,此時瞅得好時機,當即出手,一斧砍向離他最近的黑衣人。
噗的細微一聲,斧身銀白,從那黑衣人的鎖骨處入腰盤間出,斧勢迅疾,帶出幾滴鮮血。一道兩指粗的開痕帶起血肉模糊,那名黑衣人連哼都沒哼一聲,踉蹌地跪下倒地,氣機就此斷絕。而他身邊兩人,卻絲毫沒有察覺,神色迷離,仍沉浸在幻想世界。
馬車另一側的布洛爾,也是瞅準時機,右手長棍甩著,左手上那顆比頭顱還要大上幾分滿是恐怖尖刺的錘子應勢甩出,在空中劃過一道死亡的圓弧,砰地一聲巨響,落在對面那人的門面。響聲低沉,尖刺扎入那失魂落魄的黑衣人門面,骨頭碎裂的聲響令人驚悸,半個門面就此塌陷,見者無不心悸。那黑衣人的身形,就著錘勢,往後騰飛了近一米遠,才沉沉落地。
伊麗絲右手手指即便是在先前兩個黑衣人被殺死的一瞬間也沒有絲毫停頓,琴聲依舊激揚,只是隱隱多了幾分肅然氣息。伊麗絲的身上,自先前開始彈奏曲目時便開始透出一股聖潔高的氣息,隱隱有一絲壓迫,但卻不至於令人感到壓抑。她的雙目落在空處,時而閉目凝神,時而精光四射,髮絲就隨著曲式來回飄散。
古德曼先生一反常態地緊閉雙眼,頭隨著節奏有韻律的來回搖晃,似乎沉浸在這樂聲中,而忘卻了現時所處的境況,如同那些黑衣人那般。
貝博和布洛爾一擊得勢,心中除了驚訝以外,別無他物。兩人皆是轉頭望向那先前從馬車上下來的柔弱少女,誰能想到,這名少女手上豎琴彈出的曲子,竟然有這般神鬼莫測的效果!只驚疑了片刻,兩人便反應過來,當機立斷攻向其餘的黑衣人。而攻向那些不知為何身形靜止不動的黑衣人的攻勢根本不需要任何花哨,就如同習武者初始修行時練習攻擊木樁一般,只需要準度和力度就夠了。兩人不費多少力氣,一斧一錘,又是兩條人命。
只在這麼一轉眼間,就有四名黑衣人死在不知不覺中!而這一切,全是因為伊麗絲的一首曲子!
全場寂然,除了伊麗絲彈奏的戰爭序曲再無其他聲響,就連領隊的沃銳,這位軍樞城中數一數二的**勢力掌權人,此刻雙眼也已經放空,不復先時的精光。
貝博和布洛爾哪裡不知道乘勝追擊的道理,兵器一揚,霍霍向各自身前最後一人而去,就在他們兵器降落之際,一聲沉悶但卻響亮的吼聲傳來,兩人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應聲停下手中的動作,望向聲響傳來的那處。
伊麗絲原本酣暢淋漓的彈奏也被那聲悶響所打斷,那聲悶響中蘊含的,不只是聲音,還有帶著一定頻率的魔力波動。她的手指重又輕搭在琴絃上,轉頭望向發出聲響的那處。
聲音的來向正對著馬車,正在古德曼先生面前。古德曼先生臉上浮現出一絲忿色,類似饕餮品嚐美食的途中被打斷的不悅,不過隨著他的雙目緩緩張開,眼前的一幕令平靜的他也不由得露出驚訝的神色。
只見原先站在沃銳右側的那個比他矮上半個頭的黑衣人,此時遮蓋他半張臉面的黑色面巾不知何時已經落下,露出了一張屬於五六十歲年齡人的面龐,臉上左邊顴骨上有塊顯眼的大塊褐色斑塊,不知道是胎記還是早衰的老年斑。他的左手正搭在沃銳的背上,後者已經恢復神智,臉色陰沉得可怕,隨後,他向著老者躬身行了一禮,退至一側,將中間位置讓給那名老者。老者挪移了一步,站到三人的中間位置。
先前場間昏昏沉沉陷入迷茫中的那些黑衣人,臉上的茫然逐漸褪去,漸漸恢復清醒,緊接著,極度的驚疑逐漸佔據他們的雙眼,尤其是當看到地上躺著的同伴那逐漸冰冷的屍體臉上那副迷茫神色,心下大駭,除了因為為同伴死得太出乎意料不同尋常而感到驚奇外,還隱隱有一絲慶幸。如果先前被攻擊的是自己,那估計也就是這樣的下場。
“能夠使用音波攻擊的樂師,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碰到。”那名老者聲音平穩,有一股與外表不相符的中氣在。先前他不一個不注意,也著了伊麗絲的道,陣法師以精神力超乎常人為特質,可即便是他,也沒能當即脫離伊麗絲的琴聲,就那麼短短一會,自己這邊就付出了四條人命!他望向伊麗絲滿是複雜,年紀看上去這麼輕的樂師,居然有這番實力,不知道在她背後是不是有什麼勢力……
老人的目光轉而落在古德曼先生身上,後者露出一番瞭然的神色,想必是想清楚了某些事情。老人想了一會說道:“初次見面,你好,古德曼。”
古德曼先生點頭回禮,說道:“想必您就是派格商行新來的掌事,橙袍陣法師,雷瑟先生吧。”儘管陣營不同,但古德曼先生還是保持著一貫的溫和有禮。
“看來你還不是一無所知。”雷瑟老人將手負在身後,身形挺拔了些,張揚出一股長時間身居高位養尊處優者的氣質。
古德曼先生心中的猜測被證實,不禁苦笑起來,他原先還想著這隔離光亮和聲響的陣法是如何佈下的。
古德曼先生說道:“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我的行蹤的,但看來你們已經知道了些什麼了……”
“自然是如此,不然我們也不可能冒著得罪曼尼家族的風險對你下手。”雷瑟臉上的褐斑隨著他的微笑扭曲得有點猙獰,“不過這事還是得做得不漏聲息,不然後果也有點麻煩。”
雖然他的微笑看上去和善,但落在眾人眼中卻陰險得詭異。他開口下令:“沃銳,你也去,儘快解決,那個女孩,就交給我來對付。”
沃銳得令,應聲之後從懷中掏出一樣事物,那是他的慣用武器——拳刺,拳刺呈黑色,表面黯啞無光。
雷瑟緩慢向前走了兩步,對著古德曼緩聲說道:“古德曼,即便是我常年都待在亞斯特帝國,也有聽說過關於你的傳聞。不過,正像先前沃銳說過的那樣,即便是覺得可惜遺憾,你的命也只能持續到今天了。”
“別扯那些有的沒的了!要來就來!”貝博即便是在聽到那人是橙袍陣法師依然沒有絲毫懼意,對他而言,現在唯一該做的,就是護衛古德曼先生,大不了,就是把自己早在五年前就應該交出去的命再還回去罷了。
布洛爾也喊道:“我從以前就看不慣派格商行的做法,沒想到你們居然膽大包天到這個地步,這裡可是龐貝的國境,你們這群亞斯特鬼佬!”
雷瑟沒有因為兩人的謾罵有一絲情緒波動,兩個將死之人的囂張威脅沒有任何意義。“動手。”另外三處僅剩的五名黑衣人,三人圍向貝博,兩人圍向布洛爾。雙拳戴上拳刺的沃銳氣勢洶洶,勢在必得地走向古德曼。
“小姑娘,”雷瑟也前走了幾步,衝著伊麗絲弔詭地笑開了嘴,“有沒有興趣為我彈上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