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魔術師
能量的波動洶湧澎湃,就像大海盤踞在園區上空,狂風駭浪般的呼嘯震動著耳膜,視野裡,更高的天空,一朵蘑菇雲正在冉冉升起,內中凝聚的龐大核心力量,推動著它不斷往上翻滾衝擊,天與地全都籠罩著一層火紅。
地面上,爆炸的衝擊波紋一圈圈擴散,形成劇烈的風暴吹拂著這片飽受**的大地,飛沙走石,遍佈在無數殘骸之上的火焰獵獵狂抖,在爆炸中心的大坑,泥土已經因為巨大的高溫與壓力,形成了結晶,偶爾會有一縷火紅的粘稠**從大坑邊緣流入底部,隨即帶來將空氣烘烤得更加扭曲。
提著兩半屍體的少年,就那樣衣著單薄地從那彷彿鍊鋼爐一般的環境中,緩緩走出,烈火在他身前收縮,風在他腳邊分開,形成一縷縷白色線條微微纏繞著,跟隨前進,一直走到近前,被扭曲光線模糊的身影方才清晰了些。
即使之前身處在那樣恐怖的爆炸衝擊中心,他依舊毫髮無傷,甚至連衣服都儲存得完好,只有一些乾枯的血跡潑灑在他胸前,勾勒出一副抽象卻又猙獰的畫面,手裡提著的兩半屍體,似乎還保持著活力,沒有被高溫烘烤的乾枯,點點血珠從撕裂的斷面上流下,落到地上,哧哧地濺起一縷青煙。
這樣的畫面,如果讓普通人看到,只會覺得詭異、凶殘,但在知曉屍體身份的白守雲看來,簡直就是恐怖了。
手裡雷電長矛明滅不定地閃爍幾下,看著迎面走來的林同書,他微微後退一步,額角滑下一滴緊張的冷汗。
不怪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實在是對方這短短時間內的戰績太過恐怖了些,不但同時與成名多年的兩個五階戰鬥不落下風,甚至一舉將他們用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方式殺掉:善於近戰的屠夫,被他用能量近身生生轟成兩半;而能夠切割一切,最為難纏的園丁,也被他用龐大到根本切不完的能量活活淹死。這樣奢侈的手段,令同樣屬於能量系的白守雲深深羞愧,然後就是恐懼
同為能量系,已經達到五階高度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少年運用能量的方式有多麼可怕——那是能覆蓋整座園區的能量旋渦,構成它的,只有純粹的能量,沒有規則作用其中,就是簡單的把周遭空間裡所有能量都抽過來,然後一舉向敵人壓過去。
方式太粗暴了,但據他所知,就是這“粗暴”的方式,目前也沒哪個五階可以做到。
因為對規則的理解,並不像哲學裡形容某種境界那樣可以“一法通,萬法通”,你的異能是火,那麼感應火的規則就更為容易,但因為對其他的能量從沒親身使用過,感應起來也會障礙重重,異能是從靈魂中衍生,感應規則也是以靈魂“視角”去觀看世界,因此,靈魂往哪個方向發展,想掌握規則,也只能跟隨那個方向一直走下去,想要觸類旁通,即使以理論上來說也不可能。
白守雲不知道林同書是怎麼做到的,於是就感覺他可怕,就像人面對未知的時候,會下意識有恐懼的感覺。
那邊,已經走到近前的林同書,揮手將牛威已經斷成兩半的屍體扔到白守雲腳下,五階的**,就算已經死了,也還保持著活力、新鮮,幾點血珠撒到腳上,還有溫熱的感覺,他皺皺眉,又後退一步,隨後就聽見不遠處的林同書說:“這東西送給你了,拿去懸屍示眾也好,領功勞也好,隨便你處置……哦,多說句,如果醒獅獎勵你錢的話,記得分我一點……”
接著,少年向他身後招招手,“六梔子,走啦”
“嗯”身後,剛剛被風暴吹出幾米外的六梔子,快步跟了上去,隨即,兩人的身影便被火焰吞沒,模糊。
這時,因為少年的舉動而有些怔愣的白守雲,方才反應過來,向幾米外還在肆虐的火海中大聲問:“你要到哪去?”
“去做我該做的事”
隱隱約約,少年似乎背對這邊揮了揮手,淡淡的聲音與烈火嗶剝的雜響傳入耳中:“對了,不要到下面去,如果你不想鳳凰出現意外的話。”
這樣說著,兩人殘留在白守雲眼底的身影,漸漸沒入火幕之後,滿眼只剩一片赤紅。
他茫然在原地站了會兒,望了望身後直通地底的坑洞,又望了望身前牛威的屍體,神色掙扎幾下,最終默默席地坐了下來。
風聲呼號,之前因劇烈爆炸而短暫停息的呻吟,又斷斷續續響了起來,天空雪花重新飄揚落下,在半空被地面上升的熱氣烘成了雨滴,嘩嘩嘩嘩,越下越大……
…………
雄踞於海面的都市,在黑色的天與地之間,依舊散發著燦爛奪目的光輝,燈火明亮,從城市邊緣的星星點點,到中心陡然聚斂一處,彷彿噴泉一般噴湧而上的一片光明,景色固然美麗,不過如果將視野拉昇一些,全知的角度去看,去俯瞰、觀察,不難發現,城市表面一副歌舞昇平的輝煌之下,各種混亂依舊在持續著。
車輛匯聚起來的金色河流,仍在各個道路上穿梭流淌,路邊行人漸漸稀少的人行道上,偶爾會突然竄出幾個撕殺成一團的人,劇烈而短暫的交手,最終留下小溪般的血水流過雪地,以及幾具屍體,然後在人們驚慌的喊叫與奔跑中,再次歸於平息。
這是人流密集的地方,而在城市燈光稀疏的邊緣,進行的更為激烈,呼喝、槍火、奔跑、追逐,各種各樣的聲音出現在各個角落,微弱的光芒閃爍幾瞬,便是一聲悶哼或者慘呼,當熱烈的氣氛一直推到頂點的時候,爆炸的火光也會驀地在黑夜裡綻放一下,隨即迅速蔓延到整條街道。
而這種情況,隨著越往邊緣,越加密集,讓我們的視線從這些不斷衝突而起的火光上空掠過,一直來到明顯是這些激烈衝突盡頭的郊區,某棟大型工廠附近。
這是一條略顯破敗的街道,幾桿路燈孤獨佇立在路旁,卻只有兩三盞放射出昏黃的光芒,其他的都已經碎掉了,燈杆上鐵鏽的斑駁痕跡貫穿上下,幾朵雪花飄落,細潤無聲。隔著幾條街外,轟隆轟隆的響聲隱約傳過來,卻無礙這裡的寂靜,擱著幾棟居民樓,黑漆漆,高高聳立的廠房,彷彿山一般將所有東西都攔住了,維持住一份略有些詭異的安寧。
這裡也許曾經有過輝煌,畢竟靠近大型工廠,是工人的聚集地,有商店,有公園,一棟棟被黑夜掩蓋了滄桑的居民樓,隱約的輪廓也體現出了那時的繁華,不過現在城市在日新月異的發展,總會有許多跟不上時代的東西被淘汰,顯然這裡也是其中之一,如今停留在這裡的,除了安謐之外,也只有淒涼了。
風穿過一扇扇窗戶發出的嗚嗚低鳴,似乎也被淒涼所感染,漸漸停止,街道像是時間都停下了,靜止一瞬,隨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不多時,路燈昏黃的光芒之外,一棟居民樓上的某扇窗戶開啟,有人在窗後向外看了幾眼,從這個高度放遠眺望,勉強可以看到幾條街外爆炸的煙火,那人被煙火照亮了剎那的眼眸閃了閃,低低的咒罵傳來:“該死”
隨後,有沙沙的夾雜電訊的聲音,從他耳孔的小巧耳麥上發出:“怎麼了?”
“他們已經快要摸到這裡來了……當初撤退命令是誰下達的?撤退的人,完全是把他們往這邊帶,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把我們包圍的……混蛋”
聽著他即使壓低聲音,也透著些歇斯底里味道的咒罵,電訊另一邊的人稍稍沉默一會兒,隨後嘆口氣:“組長下令撤退也是沒辦法,你應該也感覺到了,屠夫和園丁的氣息都已經消失,恐怕凶多吉少,連兩個五階都可以殺掉,特事局和醒獅在申城的力量,完全超出了我們的估計……所以,看開點吧反正這裡並不是主要戰場,撤退也沒什麼。”
那邊的人頓了頓,接著說道:“戰線向這邊移動的時間還有多久?”
窗後的男子趴在窗上,觀察了一會兒,方才答道:“已經很近了,對方的前鋒力量波及到這裡,不超過20分鐘。”
“時間足夠了,到時特事局和醒獅的人過來,我們會送他們一份大禮。”
那人語氣間有些笑意,窗後依舊觀察著遠方的男子,當然知道所謂的大禮是什麼,眼神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悲哀,沉默了下,終於還是問道:“那些被對方糾纏住,還沒撤回來的人呢?”
“哼”那人聲音陡然冷酷起來,“那群蠢貨,主動撤退都沒辦法擺脫追蹤,直接導致指揮部暴露,這種白痴不要也罷,被消耗也算是廢物利用了,怎麼,為他們感覺可惜?”
“呃……沒有”
“沒有就好……好了,你回來吧我們加快進度,爭取在10分鐘內完成。”
“明白。”
下一刻,掐斷訊號,被房間內黑暗籠罩的男子,拽下耳中的耳麥,微微嘆口氣,目光復雜地又看了一眼幾條街道上未散的爆炸塵埃,轉身向來路返回。
這處地方,或者說這片居住區附近的那間工廠,就是崑崙在申城的前線指揮部。崑崙染指第一寶座的雄心,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醞釀了,這間工廠,在當初國企改組的時候,就被崑崙控制的集團注資暗地控制,其後一直被作為指揮部而維護著,那時高層看中的,就是這座工廠距離城市不遠不近,相當隱蔽,又是國營,對掩蓋身份很有作用。
其後工廠的衰敗,然後漸漸形成尾大不掉的局勢,最終進行大裁員,趕走大部分員工,不過是把工廠改建為指揮部的必要步驟,畢竟有普通人在附近的話,做起事來總有些礙手礙腳,而且一旦廝殺起來,隨便一個進化者都會對普通人造成極大傷亡。
“進化者的戰鬥不波及普通人”這個概念,最先就是崑崙提出的,提出這個概念,並非說明崑崙有多麼人性化,而是當初組建崑崙的五方天帝深深知道,進化者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普通人社會的基礎上,普通人就是他們的根,他們是從根上衍生的枝葉,如果和根系作對,他們這些枝葉會立刻衰敗下去。
只有白痴才會在掌握了力量之後,就開始大肆屠殺普通人,藉助與普通人的對立來證明自己的優越。
下了樓,從後面出去,居民樓後面是一片乾涸荒蕪的池塘,早就被抽乾了水源的池塘,如今雜草遍佈,夜空飄下的雪花覆蓋到地上,搖擺的草葉上,就像鋪了一層潔白的羊絨地毯,有冷風迎面吹拂過來,男子打了個寒噤,順著池塘,向幾十米外工廠高聳的圍牆走去。
然而腳剛踏入池塘的範圍,他眉頭忽然皺了皺,感覺有些不對,轉首四下看了片刻,四周依舊是無邊黑暗,工廠那邊曠野吹來的寒風凜冽,後方則是一排聳立的樓層,彷彿山巒一般起伏延綿。
安靜,靜謐,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男子越來越覺得有些不安,想了一會兒,他搖搖頭,暫時放下內心隱隱的危機感,邁步走入面前的池塘,雪窩在他腳下下陷。
然後,下一刻他忽然醒悟過來,究竟是哪裡不對了。
腳印……自己剛剛從這邊走過,應該有腳印的……
驟然明白過來的男子,面色大變,心臟劇烈跳動著,回身飛快後退,但他的腳步剛動,腳下原本乾涸聚滿積雪的池塘,忽然像活了一樣波動起來,大量寒氣在空氣拉出肉眼可見的痕跡,向池塘聚集過來,下一刻,無數冰稜尖刺陡然自雪中竄出,根根如犬牙交錯,鋥鋥鋥鋥,池塘中央一棵乾枯的老槐樹,瞬間被斬成碎片。
男子在腳下無數冰稜竄起的剎那,飛快地跳了起來,眼角餘光掃到老槐樹的毀滅,那些拋灑的木片碎屑下方,寒冰尖刺倒映在他眼底的光芒,殺氣凜然
突然遭到攻擊,如果還不知道自己被埋伏,敵人已經摸到這裡,那麼男子也可以去看看精神科醫生了,身在半空,他張大嘴,想要用大叫警示工廠高牆後的同伴,然而聲帶震動著,聲音剛衝出口中就消失不見,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去了一樣。
“……吸收聲音……”
內心閃過這個念頭的剎那,身形也開始下落,下方森森朝天尖刺已經接觸到他鞋面,似乎下一瞬就會把他穿透,像那顆老槐樹一樣,切割成無數碎片。
男子當然不至於如此脆弱,會被一次偷襲打倒,落下的剎那,一些鐵釺從他口袋、袖子、褲管甚至頭髮裡等等地方飛了出來,如同被無形的手捉拿著,這些金屬條瞬間在他腳下搭成一面鐵盤,託著他飛上半空。
驟然被伏擊,男子想的並不是戰勝敵人,而是逃離,只要逃進工廠,無論是他還是裡面的同伴,就都安全了。
鐵盤託著他,飛快向高牆那邊移動,但他想走,伏擊的人可不願意,辛苦在這裡佈下埋伏,甚至帶上了會吸收聲音的進化者,就是要把他留在這裡,怎麼會容許他逃走?
下方池塘裡,一些竄出地面的寒冰尖刺叮叮噹噹碰撞著,飛了起來,它們在半空互相糾纏、攪動,不過剎那,就組成十多面巨大的尖刺突出表面的猙獰渦輪,嗡嗡旋轉著,飛快向這邊絞殺包圍過來。
鐵盤上的男子咬緊牙關,揮手召出一根鐵釺,磁力發動,鐵釺化作一抹寒芒向迎面絞來的渦輪刺去,砰的一聲撞上,鋼鐵與冰塊的碰撞,這一刻物理被顛覆了,寒冰的渦輪依舊壓來,刺去的鐵釺卻在一瞬間被絞成無數碎片崩散。
出現這種情況,說明對方的精神力比他更為深厚一些,男子思忖著,對方恐怕是四階上位。
既然前路不通,那就換條路。
男子果斷後退,身影在夜空下劃出一條弧形軌跡,穿過茫茫雪地,一頭撞入不遠處的居民樓內,在他撞入的顫抖,那處樓層一些牆面開始崩解,牆內的鋼筋竄了出來,一些金屬門窗也在同一時間變形、脫離,像是被磁鐵吸引的鐵屑一樣,飛快向他所在的地方聚集。
精神力強大又怎樣?
他的能力是磁力,只要有金屬的地方,他的戰鬥力就可以無限擴大,未嘗殺不了暗中伏擊的人。
暗暗冷笑了一下,從窗外衝進房間的男子,雙手微微抬起,黑壓壓被吸引過來的鋼鐵,彷彿洪流一般摧毀了阻攔的牆壁,將他包裹成一顆巨大的圓球,金屬鋒芒閃爍,轟然向外衝了出去。
視野從樓外廣角觀看,樓層在鐵球的衝擊下無聲破碎,它就像一顆巨大的炮彈一樣,猛烈衝出,瞬間與幾面剛包圍過來的寒冰渦輪相撞,被絞割出的火花在半空綻放了一瞬,憑藉著數量與厚度的堆砌,鐵球將渦輪撞得片片破碎,隨後沉重地砸向另一棟樓。
他能夠感應到,操縱寒冰伏擊他的人,就躲在那裡。
男子嘴角露出一絲輕蔑,鐵球在更加龐大的磁力作用下,彷彿加速的火箭轟然砸去。
就在這時,下方地面,一個穿著黑色風衣,戴了黑色高筒帽,手拿手杖的人慢慢從後門走出,陰暗的光線照不清他的年齡,他抬頭看了天空一眼,輕聲低語著:“魔術師出場了”
話音剛落,手杖猛然在地上磕了一下,紅色衝擊的光芒在雪地上閃爍瞬間,整個人猛烈飛上半空,攔在瘋狂砸落的巨大鐵球之前,巨大的陰影與壓迫感瞬間將他籠罩。
他微微笑了笑,一杖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