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顧思哲拎包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正在吃飯的三個人驚得是目瞪口呆的。
他們都沒料到顧思哲會挑這麼一個時間回來,確切地說,他們沒想到顧思哲還會回來。
倒是顧思遙反應快,她立馬放下筷子,衝到顧思哲面前,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惡狠狠地問顧思哲:“是不是你!說!是不是你把錄音放出去的!”
顧思哲輕輕一笑,“愛憐”地看著她,“託你的福,我從頭到尾都不敢回家,哪裡有機會做這種事情?而且,我要上班,很忙的。”
她的聲音沒有故意壓低,一句話說完,誰都聽得見,也猜得到顧思遙問了什麼。
話聽起來有道理不一定能服人心,比如顧思遙,對這話裡的一個字都不相信。她堅信是顧思哲讓秦煥巖用“美男計”調虎離山,拿走了她的錄音。
相對於顧思遙的興師問罪,顧松柏顯然更加歡迎她的歸來,他使喚辜紅豔回廚房多添了一副碗筷,然後儘可能把嘴角的弧度彎到最大,“哲哲回來了?來來來,快來吃晚飯。”
又換上了這張虛偽的慈父臉。顧思哲心想,既然有人願意演,自己也要把戲做足。忽略了顧思遙眼神,她抬腳就往飯廳走去。
最後一口湯喝下,顧思哲放下碗,發現顧松柏還坐在椅子上等她,而那母女倆早就吃完溜進房間裡不知道謀劃什麼去了。
“爸,有事嗎?”她沒這個美國時間陪他大眼瞪小眼,開門見山就直入正題。
顧松柏打的算盤則是,反正是自己的女兒,也沒什麼可隱瞞的,所以張嘴就打聽她和秦煥巖的進展,“我前幾天給你打電話,是秦總接的,你們……是不是和好了呀?”
看看,她就知道是這回事。
因為那天秦煥巖還手機給她之後,有意無意地暗示她顧松柏來過電話,是他接的。
臉上的微笑不減,顧思哲心中準備好的說辭都不需要另找時間,現在就可以派上用場。
往後靠在椅背上,顧思哲難得認真地答了他的話,“爸,對公司而言,我和秦總怎樣並沒有多大影響,不過——”她話裡的擔憂漸濃,“我今天看了新聞,林家要和思遙退婚,是真的嗎?”
打蛇打七寸,顧思哲向來擅長。
她的話音剛落,顧松柏臉上的表情就已經一滯,他就是想到遙遙攀附林家這棵大樹已經無望,才在看到她時立馬想到找秦煥巖當救兵的。現在顧思哲這麼一問,正好踩在他心痛的點上,讓他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只由得兩手從椅子的扶手上滑落,低垂著目光,嘆著氣點了點頭。
意料之中的反應。
她跟著顧松柏嘆氣,“為了我們家的前途和思遙的清白,不論怎樣,我們都是要去林家道歉的。”
“可是遙遙不肯去……”顧松柏有些無奈和挫敗,一想到傷風敗俗的顧思遙,他就氣得血壓上升,說出來的話也就突然憤怒激昂起來,“我怎麼養出了這麼一個混賬女兒!不知羞恥!”
“爸,”她不想聽顧松柏對顧思遙的評價,在“羞恥”二字落下時,她順利接過說話權:“既然她不肯去,那我去吧。”
本來還沉浸在惱怒中的顧松柏聽到這話,很吃驚地看著她,“什麼?你?”
他向來知道,這兩姐妹是水火不容的,他平時為了大局總不會輕易戳穿,再加上有傳聞說遙遙設計她出了“豔照門”這樣的醜聞,思哲居然還肯去幫遙遙擦這個屁股?
知道他心中所想,顧思哲還是保持著自己臉上擔憂的神色,“是,讓我去吧。這次的醜聞有人設計我不假,可我相信不會是思遙,更何況,思遙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有這個責任幫她。”
幾乎是同時的,顧松柏的手掌搭上了她的肩膀,心照不宣地拍了拍。他總算知道,為什麼秦總非思哲不可了。他的這個女兒,不驕不躁、識大體,真的是一塊璞玉啊,是自己以前太忽略她了。
距離原定的婚禮時間不到半個月,這件事情必須儘早了斷。
於是,在達成共識後,顧松柏帶著顧思哲趁著夜色就出發前往林家。
一個看似平凡的男人開車尾隨他們,藍芽耳機不時在黑暗中閃爍,另一邊,小趙接到訊息,已經立即傳到了秦煥巖的耳朵裡。
秦煥巖從外面回來以後一直把自己鎖在主臥裡,從下午到晚上,沒再出來過。
顧思哲走了,她存在的痕跡被抹除得一乾二淨,除了床鋪上殘留的她身上的馨香,秦煥巖幾乎找不到她曾經住在這裡的蛛絲馬跡。
他不禁扯出一絲苦笑,他做錯了事,她連道歉的機會都不給就直接不告而別了。他為自己傷害到她的行為自責、消沉了大半天,她倒好,精神煥發地繼續對付顧思遙去了。
這個時候去林家,一定沒什麼好事。
他用指尖探過她睡過的枕頭,猶如撫在她的臉上,指頭一陣不真實的滑膩。孤軍作戰,思哲,你會不會很累?
無盡的黑夜將他的問題吞沒,根本沒有傳達給顧思哲的機會。
林家的大宅是傳統的中式大院,青瓦黛牆,朱簷雕樑,廊套著廊,院隔著院,每個院內都綠樹紅花,如果是白天肯定是一幅迷人的好景緻。
和林浪生談了三年戀愛都沒走進過這裡,沒想到分手後卻有了這樣的“福分”。只是這庭院深深,她現在看著也不知該為自己慶幸還是難過。
林家有專門的會客廳,她和顧松柏像個犯人一樣站在裡面,供林家上下圍觀。
真不是什麼好體驗。要不是為了順利完成最後一擊,打死她也不要站在這裡。
顧松柏率先低頭,向林父恭恭敬敬地道了歉:“我們今天過來,是專門道歉的。事情鬧成這樣,都怪我平時太驕縱思遙了,我已經罵了她,她也知錯了。孩子一時任性,說的都是氣話,希望你們不要見怪。”
一番話說得謙卑,按理說是很難令人詬病的,可林家的兩個兒媳婦卻是習慣了在雞蛋裡挑骨頭的人,她們揹著眾人暗中交換了一下眼神,老二的媳婦兒先站在原地“嗯?”了一聲,沒有說話卻引起了端坐堂上的林父的注意,“惠靜,你有話就說,不要陰聲怪氣地拿腔。”
“爸,我不敢說。”惠靜眉眼乖順,可滿臉寫著“我有話要說”五個大字。
林父沉了聲:“說!”
惠靜得到允許,小心地挽上丈夫的手臂,像是糾結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說道:“我就是覺得……既然顧家二小姐知錯了,怎麼,怎麼不親自過來,反而是她姐姐來呢?”
一句話,成功將全場注意力轉移到不應出現的顧思哲身上。
顧思哲也不躲,禮貌地向眾人一笑,又是一副安然懂事的樣子,“真的很抱歉,”她低了低頭,“思遙退婚之後一直很傷心,連著折騰幾天,生病住院了,所以我才來的。”
“姐姐?”一直在林父旁邊不出聲的林母此時滿眼疑問地上下打量她,半晌,恍然大悟地深吸一口氣,而後臉色很不好看地說:“我說怎麼看著面熟,報紙上說顧思遙設計自己的姐姐陷入‘豔照門’,說的就是你吧?”
抹著厚粉的中年女人輕哼一聲,“那些媒體的爆料我都不信。眼見為實,我只知道,姐姐拍豔照,妹妹勾引男人的本事也不低。”說著,她輕蔑地看著顧松柏,“老顧啊~你可真會養女兒,我們林家,真不敢要呢~”
林父一聽,怒氣又上來了,一掌拍在身旁的八仙桌上,對登門道歉的顧家父女橫眉冷目:“什麼!”
顧松柏被諷刺得老臉一紅,抬頭想要爭辯什麼,可是目光一碰到林家人趾高氣揚的臉,頭和雙手都無力地垂下,再也作不了聲。
“林夫人說得對,”顧思哲在他身邊開了口,語氣依舊是禮貌謙卑的,“可是如果我們家教真的這麼不堪,現在也不會站在這裡。也許你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請各位想想,如果不是有心人故意做的,我們兩姐妹怎麼可能在兩天裡前後被爆出這樣的緋聞?思遙性急,那天受了誣陷又被退婚,才一氣之下答應的,希望各位能看在她年紀還小的份上,原諒一次,讓婚禮如期舉行。”
林父眯著眼看這個立在廳中的顧家長女,臨危不懼、能屈能伸,倒是比她的妹妹好得多。
他的眼中精光一閃,突然想試探一下顧家的誠意,於是閉了閉眼,用嚴肅認真的口氣對他們說:“這件事怎麼算,都是我林家的損失,既然顧思遙不在,那你們就代替她,向我磕三個響頭,當做道歉。”
磕頭?!顧松柏猛地抬起頭來,他似乎不太相信自己聽到的,但看林父肅穆的神情,卻沒有半點戲謔他們的意思,是實打實的要求這麼做來解他心頭的氣。
都怪遙遙這個混賬!他一生好面子,沒想到老來因為女兒要在眾目睽睽下丟這樣的臉。
但說明了是來道歉,該有的誠意還是要有的。他蒼白著臉,顫顫巍巍地作勢要跪,卻被一雙手攙住。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顧思哲說:“我來吧,我一個人磕六個,我爸年紀大了,我不能看著他在我面前失去尊嚴。”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希望伯父說話算話。”
說著就撲通一聲跪下,額頭砸在青色地板上,結結實實地磕了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