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清冽.從窗外瀉了進來.
紫如擁著被子,靠在床頭,臉上仍是恍恍忽忽的,昨天的一切,如同一個渴求一生卻從不降臨的美好夢境,讓她止不住的去回想,又不敢回想,止不住去渴望,又不敢渴望.
昨日,她立在人群中央,萬眾矚目,卻第一次不是以容色,不是以歌舞,不是以待價而沽的貨物,而是以一個人,一個高高在上的人,接受著平等,尊重,禮敬的目光.
雖只是一小瞬,那種感覺卻真實而強烈,因從未感受過,所以來得尤為突兀而措手不及,讓人心慌意亂,手足無措.
不知道金爺是什麼時候走的,等她被歡天喜地的容媽媽呵護倍至,喋喋不休的送回房時,才回過神來.強捺著激動的心情,將容媽媽及一眾姐妹堵在了廳外,只推說想要休息,便關了門,急急的撲進了內房.
房中一片沉寂,只餘輕淺的呼吸音.
她一腔急欲找人傾訴的話全堵在了喉口,然後,便化為滿腹溫柔.
那個每次都會從極不可能的位置,以極其怪異的形象出現在她的眼前的丫頭,此時正全無形象的趴在她的**,睡得像死豬似的,嘴角的口水濡溼了一片.
她好笑的立在床邊,研究的看著這個沒心沒肺的丫頭,看著她微翹的脣角,還有輕輕龠動的睫毛,慢慢,便又有了一絲恍忽,這丫頭,是哪裡來的?為什麼會帶著這樣充沛的活力,可以活得這樣子的快樂和精彩?甚至,就連在睡夢中,她的面容都仿似帶著甜甜的笑意.
被那丫頭推醒時,正是半夜.她茫然的睜開眼睛,看著一臉郝然,捂著肚子的丫頭,不明所以.
“我餓了.”丫頭宣稱.然後緊張兮兮的解釋,“真的是餓慘了,我找半天了,沒找到吃的.”丫頭的明眸輕輕的眨著,眼內閃過狡黠的光,讓她知道,這丫頭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從窗邊的軟塌上坐起來,伸手一摸,臉上滿是淚痕.原來,又做噩夢了嗎?
丫頭東張西望著,一臉笑嘻嘻的樣子,彷彿根本沒看到她的舉動,“哇,紫如,我今天才知道,原來青樓裡的頭牌姑娘居然有這麼好的待遇啊,太吃虧了,害我露宿街頭幾天了,不行,我也要住紫如你這樣的屋子,趕明兒我就也做花魁去,先說好了,到時候比賽,你可一定要讓我哦,不許讓我落榜了.嘿嘿.”
紫如忍俊不禁,笑出聲來.“你若去比,只怕是我落榜才對.”
這丫頭,除了剛開始套交情時嘴甜,後來便再也不肯叫姐姐了,一口一個紫如,還想騙得自己叫她姐姐呢.
丫頭才露出得意的笑,一轉眼又苦了臉,一把將她拖了下來,佯怒,“紫如你還笑?我餓死了,走了走了,萬事皆小,吃飯最大.”
紫如含著笑,溫順的隨她走入廳中.被丫頭挾著,生平第一次偷偷摸摸的溜去廚房,翻出廚房中特意為容媽媽明日置備的點心,再溜回去,生平第一次居然吃撐了,生平第一次居然和一個尚算完全陌生的人敞開心扉,隨意聊天,聊著聊著,她就被那丫頭拖上了床,溫溫暖暖的擠在一床被子裡,擁成一團.
真的,好溫暖呵.
是五歲之後,孃親過世,她便再也不曾感受過的溫暖,再也不曾,和人如此親近過.
她恍忽的被那個丫頭依偎著,擁抱著,聽著那丫頭在耳邊喋喋不休的唸叨著,不知為何,她竟忽然有了一種貼心和安寧的感覺,
漸漸,睡去了.
再醒來,便是晨光滿室.身邊早己空空如也,小丫頭不知去向,昨日的一切,便如一場期盼許久的美麗的夢.
“原來,是夢﹏﹏”
紫如呢喃,心裡浮出一種說不出情緒的感覺.她閉上眼,忽覺得滿心疲憊.
叮鈴鈴﹏﹏叮鈴鈴﹏﹏
清脆的風鈴聲忽然響了起來.紫如輕輕一顫,猛的睜開了眼.
窗前,她習慣性的關上的雕花窗欄大開著,清涼的微風從窗外肆意的快樂的吹拂著,帶起風鈴輕快的旋轉,跳躍,一陣陣沒有節奏的樂音在風中飄散.
笑容漸漸浮起,然後完全綻放.
那丫頭特有的歡快而頑皮的嗓音又在耳邊跳躍著響起,“別逗了紫如,誰說風鈴聲聲是命運的催逼來著?依我說,風兒輕快靈動,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是最快樂的,而風鈴聲聲,不過是風的歌聲而己,是快樂自由的聲音才對.”
她還說,“一切外在境相,皆由心生.心裡自在快樂,無拘無束,所見便都會快樂起來.自在快樂是一天,愁眉苦臉也是一天,紫如小妹妹,你要快樂起來才行哦.”
紫如想到這裡,又不禁好氣又好笑,氣過笑過,卻浮起了沉思的神情.
真的,境由心生麼?為什麼,再聽風鈴,果然便聽到了風兒快樂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