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與她四目相對,映入羅含煙眼簾的,是一雙漂亮之極的黑眸,黑得不見底,就像一個漩渦,似乎能把人的靈魂給旋轉著吸進去。
接觸到羅含煙清澈的目光,李泌的黑眸中也流淌過一連串的溫情。
他們的對視,自然引起了另兩人的注意,陸安陽眉峰一緊,深深看了他們兩人一眼,捏著茶杯的手越來越緊,忽然拿起來仰頭把所有的茶都灌進嘴裡,放下杯子後拭了下脣,目視桌面,腮邊一鼓一鼓的。
張嘉利掃了陸安陽一眼,面容不帶絲毫變化,冷冷的,淡淡的,又透出一股自在。他閒閒地輕釦著大邑燒造的白瓷茶杯,發出如玉般的脆響。目光專注地欣賞這不加任何紋飾的白中泛黃的釉色之美。
“那你如今在做什麼?”羅含煙眨了下眼,深吸一口氣再問。
李泌嗤笑一聲,搖了搖頭:“如今我閒散在家,住在自己的舊宅中,也經常到寧王府小住,與玉真公主也經常探討玄門真義,虛度光陰耳。”
羅含煙目光無意地向陸安陽瞥去,他慢慢轉來一個冰冷的目光,讓羅含煙一個愣怔,有些失神。
隨後李泌抬眸漫不經心地出聲:“對了,自那次一別後,你從哪裡來?”
“我從嵩山來。”羅含煙機械地答。
李泌眼睛一亮:“嵩山?我愛好修道,曾往嵩山尋仙修道,探奇訪勝。有一位風穴寺的貞禪師,雖是釋家,我也拜訪過他,對他的為人很是敬重。你在嵩山可曾遇見過他?他還好嗎?”
提起貞禪師,羅含煙臉色就是一白。
“她圓寂了。”她低著頭輕輕地說。
李泌手裡的茶杯放了下來,不敢相信地望著她:“圓寂了?怎麼會?我來長安之前還拜會過他。”
羅含煙很心虛,不敢抬頭,就好像是自己害了他而被人發現一樣。
李泌想了想,釋然道:“他也是八十五歲的高齡了,也曾聽他說過自己快到大限了,也許他早就算準
了自己圓寂的日期。雖是如此,如此高僧大德的離去,總是讓人難過。”
這一頓飯是圓滿的,至少在羅含煙是如此,她在長安站住了腳跟,而且有了兩位好朋友。顯然陸安陽心事重重,他始終卑微而謙恭,話不多。
回去的路上,李泌先告辭了。張嘉利問了問給羅含煙安排的住宿情況,提議要給她提供一處好一點的住宅,被羅含煙婉拒,認為太特殊會引起別人注意的。
回到安府,張嘉利離去,陸安陽送羅含煙至她的小屋內。
安頓好羅含煙,陸安陽一句話不說就要轉身離去,被羅含煙拉住了胳膊:“安陽哥哥,你今天好像不開心?怎麼總是悶悶不樂的?”
陸安陽轉回身垂眸看她,目光微冷,眸中有道不明的感傷和無奈,羅含煙的心沉了下去。
“你開心就好。你有幾位了不起的朋友,看來不需要我再來照顧你,我也沒有能力照顧你。”他口吻極淡,近似冰冷,說著就要轉身。
羅含煙聽著這話就有些彆扭,她臉色陡然變得有些蒼白,轉到他面前仰頭盯緊他:“安陽哥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怪我嗎?他們兩位,都是我在九華山下遇到的,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麼。如果你不高興,我以後不再跟他們交往就是。再說了,我本來也沒跟他們交往,李泌還是今天碰巧遇到的。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陸安陽看著她,眸中情緒變換,冷意一絲絲離散,最終勾了勾脣角:“我不生氣。今天你夠累的,早點休息吧,明天要早起訓練。”他拍了拍她的臉,口吻有些飄忽,側身繞過她走了出去。
看著門關上,羅含煙覺得有些壓抑,今天的興奮一掃而光。站在門邊愣了一會兒,直到站得腳疼,搖曳的燭光使她的影子在牆上晃動不休。終於她回過神來,去盥洗睡覺。
接下來訓練的日子挺單調,陸安陽與她的關係若即若離,她總覺得自己跟他之間似乎隔了一道透明的牆,他總往掌管簿書的嚴莊那裡去。羅
含煙覺得他的眸中多了一層看不透的霧,讓她的心懸在半空。
如此在安府待了有一年,總等不到陸安陽說娶她。她想,他總有自己的想法,也許他在暗中籌備吧,籌備好了就會揭開自己的身份迎娶自己。
這一年當中,張嘉利對羅含煙很是照顧,但羅含煙礙於陸安陽,總是儘量迴避他。接下來,張嘉利就派了很多外出的工作給陸安陽,比如讓他負責從各地蒐羅珍禽異獸、珍珠寶物進獻進長安,以備安節度使巴結皇上之用。這種事既辛苦,又費時費事,陸安陽因此總不在長安,羅含煙期盼的婚事更是無從談起。
李泌也有來找過她,不過很不方便,羅含煙人在軍中,自由的時間不多,所以她跟李泌說不必來找她了,李泌顯然很失望。
看到他失望地垂下眼眸,羅含煙安慰道:“李公子,既然都在長安,總會有見的著的時候,我會注意著你的動向,會祝福你實現你的抱負的。”
李泌抿了抿脣,依舊溫文俊雅,點點頭,走了。
這一日,張嘉利在一個僻靜處找到羅含煙,含笑道:“含煙,今晚出去喝茶?我請客。”
羅含煙客氣而疏遠地行了一禮,淡淡道:“多謝張大人盛情,最近訓練有些累,晚上我想早點休息。”
張嘉利斂起了笑,不悅地問:“含煙,為什麼總躲著我?”
羅含煙一時正色起來,注視他幾秒,漫不經心的口吻,卻一針見血:“說不上躲,就是安陽哥哥不喜歡我跟別人接觸太多而已。”轉身要走。
張嘉利臉色微變,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羅含煙另一手撥開了他,面容嚴肅:“張大人,注意男女之防。”
張嘉利黑了臉:“男女之防?你是要我告訴大家你是女子嗎?”他說得不痛不癢,雲淡風輕。
羅含煙一怔,如果他說了出來,不光自己在安府再也無法立足,以安祿山的暴脾氣,她羅含煙只怕性命都難保,更何況還會連累她的安陽哥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