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堡城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但道遠,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朝堂之上,玄宗命王忠嗣出列,“王忠嗣,朕命你派兵遠赴河西,奪回石堡城。吐蕃以此城為據點,襲擾河湟地區久矣,非拿回不可。”
王忠嗣四十出頭,頭戴武弁,身著絳紗袍,腳穿烏皮靴,腰佩水蒼玉,威風凜凜。他濃眉微擰,猶豫了一下,緩緩說道:“聖人,石城堡山道險遠,吐蕃有重兵把守,此堡易守難攻,現在便去,必然傷亡甚眾,恐怕得不償失啊。以臣之見,不如暫且厲兵秣馬,等待時機,如若等到有利於我們的時機,方能以最小損失獲得最大利益。”
李泌暗暗贊同王忠嗣的言論,他雖是一員悍將,也是極愛惜士兵的,如果傷亡慘重,奪堡的意義便不大。
可是玄宗面色一沉,極為不悅:“嗯?依你之言,如果一直等不來有利時機,大唐便不再謀取石堡城了?便任由吐蕃一直騷擾河湟地區?”
“這……微臣不是這個意思……”王忠嗣躬身辯解,惶恐不安。
玄宗橫他一眼,嘆了口氣。武將中有一人叫董延光站了出來,大聲說:“啟稟聖人,微臣願帶兵攻取石堡城。”
將軍立戰功心切,主動請纓。玄宗面色稍稍和緩,點了點頭:“好,朕命董將軍帶兵前去攻取石堡城。”
完後他又不放心,看了看王忠嗣,王忠嗣智勇雙全,打了很多勝仗,還是覺得他合適,於是玄宗再開口:“王忠嗣,朕命你派兵助董將軍完成此任。”
王忠嗣非常為難,雖然他覺得這一仗真不該打,可是聖命難違,最後不得不咬牙接旨。
李林甫早就忌憚王忠嗣軍功及權利過盛,心中在想著如果能找到他什麼失誤搬倒他就好了,卻不為國家考慮,這樣一員虎將如果被搬倒,西北邊疆的安全如何保證。
從朝堂出來,李泌同情地對王忠嗣說:“王大夫(因他是金紫光祿大夫)接旨很勉強啊,可是聖人決心已定,若不立功,恐使大夫獲罪。”
李光弼也來勸道:“我知道大夫愛惜士兵,你也不想讓董延光立功。如今給了董延光幾萬人,卻不給予士兵重賞,士兵怎麼可能替他盡力呢?如果攻不下石堡城,聖人必然要怪罪你,你的軍資很豐厚,不如拿出數萬鍛帛作為獎勵,也表示你盡力了,以此杜絕讒言,以絕後患啊。”
王忠嗣憤然道:“你們對我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就為了區區一城,要送去數萬士兵之命,這是將領應該做的嗎?得了這個城也不能把吐蕃怎麼樣,不得也對國家沒有太大危害,我為什麼要去做這種蠢事?如今我被天子責備,不過是貶官罷了,最多不過就是貶為黔中長史或司馬。我做不到用數萬士兵的性命來換取一官半職。”
李泌極欽佩王忠嗣的為人,可惜他預感到王忠嗣命運不祥。
王忠嗣與太子關係很好,他帶著隨從來向太子辭行,太子再次勸他:“大夫不可過於執拗,首先你得保住自己,
聖人讓你做什麼,你就努力去做吧。如果你被降罪,受最大損失的是大唐江山國運啊。”
王忠嗣重重地嘆了一口長氣:“大唐如果不穩,又豈是忠嗣獨立能支撐的?我不能以這個為藉口保全自己性命,卻葬送數萬士卒的性命在無太大意義的事情上。如果因此聖人降罪於我,那大唐江山也就離崩潰不遠了,我即使苟活也無能為力。”
王忠嗣手下右武衛員外將軍可舒翰也極力贊同王忠嗣道:“大夫做得極是,有大丈夫氣概,數萬士卒何辜,要為這並不值得的戰役去死?皇上不明就裡,董延光卻是為了貪功加官進爵,拿數萬人的性命做墊腳石,如何能行。”
王忠嗣拍拍他的肩膀:“哥舒翰深得我心。”
太子勸不動他,只能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們離去。
他們走後,太子問李泌:“這個哥舒翰似乎有些名頭,他是什麼來歷?”
李泌答:“哥舒翰是突騎施人,因與吐蕃作戰屢破吐蕃,是以深受王忠嗣的賞識,被他提拔為右武衛員外將軍。據我看來,此人忠勇智慧,很有將才。”
太子點頭,若有所思。
李泌回去對羅含煙說了此事,羅含煙也很憂心,西北邊境有王忠嗣鎮守著還可保大唐無憂,如果連王忠嗣都不行了,那大唐就沒什麼盼頭了。
王忠嗣果然沒有事事都按董延光的要求去做,董延光恨上了王忠嗣,他過了期限仍未能攻克石堡城,於是上書給皇上說是王忠嗣阻撓軍計的原故,這使得玄宗大為震怒。
李林甫見時機已到,立即抓住,他要既除去王忠嗣,又搬倒太子,除去早就成為眼中釘的心頭大患。等這個機會等得太久了,他實在是找不到什麼太子的把柄。
李林甫將濟陽別駕魏林叫到自己府中,悄悄跟他說:“你去跟皇上進言,如此如此,事成之後,我必重用你。”
魏林於是真的寫了個奏摺遞上去,奏摺寫道:我聽到王忠嗣自己說,他自幼養在宮裡,跟太子的關係特別好,所以他如今想擁兵尊奉太子即位。
玄宗果然惱怒,石城堡之事對他的嫌恨,再加此傳言,已經動搖了玄宗長久來對王忠嗣的信任。
他召王忠嗣入朝,委派三司審問於他。
太子聞說,驚懼不已,此次又不知能否過關。幾年來,李林甫給他挖了一個又一個陷阱,受盡驚嚇,不過最終都算平安。這一次算是比較大的事件了,他實在不知該怎麼躲過。就算他躲過,一向關係甚密,又是大唐頂樑柱的王忠嗣也萬難躲過,他也是不能承受。
李泌也與羅含煙商議此事,他憂心忡忡地說:“在李林甫的授意下,王忠嗣已被嚴刑拷打,幾乎被打死,非常悽慘,只怕將來我若被他陷害成功,下場也會如王忠嗣這樣。”
羅含煙在他的書房內緩緩踱步,擰眉思考著,喟然長嘆:“哎,李林甫太陰毒,只怕這次真的險了,太子有保住性命的可能,但也有可能失去太子位,這將
是皇宮的大變動。王忠嗣恐怕死定了,大唐又少了一位忠勇之士。”
突然她想起了什麼,停步轉身手頂著下頷對李泌說:“我記得你說過王忠嗣身邊還有位突騎施猛將,叫哥舒翰,但願他能代替王忠嗣守住邊境。”
李泌眼睛一亮,大步走到羅含煙身邊,雙手扣住了她的肩膀:“對,這個哥舒翰,連聖人都聽說了他,今日已易地他召入華清宮了,據高力士向太子說,他們談得很愉快。我看,不如請哥舒翰向聖人說情,怎麼也得保住王忠嗣的性命。”
羅含煙點頭:“也只有這樣了。”
李泌立即連夜去找哥舒翰,一進屋,李泌就給哥舒翰跪了下來:“將軍救命!”
哥舒翰慌忙攙扶起他來,惶恐不安道:“李翰林這是怎麼了?有話但講無妨,有用得著哥舒翰之處,某自當盡力。”
李泌被請入座,僕人倒上茶來。李泌滿面憂急之色,他誠懇地說:“將軍,王忠嗣大夫被小人陷害一事你知否?”
哥舒翰點頭:“自然知道。”
李泌身體前傾,憂慮道:“王忠嗣是國家棟梁,一旦被害,大唐將危。如今他被審訊時都已幾乎被折磨死,我跟太子都為他痛心。今聞將軍你得聖人眷顧,言談甚歡。將軍也是被王忠嗣提拔起來的,他有恩於你。何不多拿金帛以救忠嗣?”
哥舒翰慨然道:“即便李翰林不說,某也正思慮此事。如果正道尚存,王公一定不會冤死;如果正道已喪,多做賄賂也無用。某當向聖人力證王公之清白。”
第二日朝堂之上,玄宗即封哥舒翰為西平太守,充隴右節度使,讓朔方節度使安思順判武威郡事,充河西節度使。
三司的判決也已出來,宣佈的王忠嗣罪狀正如李林甫所誣陷的,太子受到牽連,如何判決要看聖意,而王忠嗣擬定為極刑。李泌與太子大為震驚,均將目光調向玄宗,看他如何說。
李林甫立即推波助瀾,“聖人,茲事體大,不能輕饒,王忠嗣自恃有功,仗著聖人對他信任有加,不思報恩,傲慢託大,在朝堂之上屢逆龍顏,甚而滋擾戰事,進而妄圖擁立太子提前登位,真是大逆不到,此事若都不嚴懲,必有後患,等於給陰險小人壯了膽,朝堂之亂可期矣。”
玄過目光晦暗一片,將視線朝太子掃去,朝堂一片寂靜。太子手心裡捏了一把汗,本就不好的臉色更加暗淡,有一種任人宰割的神情。
雖然不少人知道王忠嗣與太子是被誣陷的,但無人敢給他們說情,誰敢忤逆李林甫?那會死得很慘,還會牽連所有親屬朋友。
玄宗看了太子很久,太子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的心受盡煎熬,全身麻木。
玄宗終於收回視線,望向群臣。緩緩開口說道:“我兒深居宮中,不與外人通謀,此定為謠言,太子無罪。”
太子踉蹌了一下,幾乎虛脫坐於地上,他抬手拭了下額上的汗,吁了口氣。李泌也是大鬆一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