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些話，我如何才能做到上達天聽呢？皇上已無心政事，一切都託於李林甫，朝中一片歌舞昇平。藉助於皇上對修道感興趣，我就與他講道，希望能在他聽得進時，進一兩句忠言。然而他內被楊太真迷惑，外寵安祿山，政事交於李林甫，就連修道的話都聽不進去幾句了。哎，情況真令人憂急。其實，大唐的危機還不止這些，在他以為的天下富庶之表象下，內部經濟也漸漸問題越來越多。”他眸光更冷，神色陰鷙，令人不寒而慄。
“我跟太子提起，太子也一籌莫展，因為皇上聽不進任何建議，而且李林甫將太子視若眼中釘，時時蓄意害他，他實在是小心翼翼，自己的安全都顧不過來，大權也不在他手上，又哪裡有能力解決那些大問題？包括聖人最寵信的高力士都進不了言。我碰巧聽到過高力士進言聖人，不可把權力都交到李林甫手中，結果聖人大為不悅，弄得高力士都不敢再提。”
“現在朝庭的情況是，小人親近，賢人遠離。所以對嚴峻形勢很清楚的人都被排擠，朝庭中只剩些趨炎附勢、精於享樂之徒。真懷念張丞相在的時候啊，那時的政治多麼清明。”
“我憂急在心，卻又無法可想。所以，明年春後，我將去衡山修道，人既無力於朝庭，又不忍見亂象越演越烈，只能做隱士，獨善其身。含煙，請你隨著我一道遊歷天下吧。”
一說起這些事，李泌是滔滔不絕，憤懣加憂急，使他年輕的面容都顯出了滄桑。
羅含煙吃驚地看著他，真不敢想象大唐繁盛的表象下竟有如此深重的危機。而李泌，實在是一個憂國憂民之人，是個奇才。如若有他輔助國君，則是大唐之幸。
“你跟太子關係那麼好，太子就沒向皇上舉薦你嗎？”羅含煙忍不住問。
“太子舉薦過好幾次，但都沒有得到皇上的重視，而且我與玉真公主時常論道，她以弟呼我，關係也很好，她也在她皇兄面前多次舉薦我，可皇上根本就沒往心裡去，他現在一心在想怎麼把兒媳婦弄到手，哎！”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中，羅含煙不知道盛世之後有這麼多危機，一時也憂心忡忡起來。只有在和平的環境中百姓才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一旦身處亂世，最遭難的必然是無辜百姓。
李泌想要保的不是李家的皇朝，而是天下的黎民百姓，可以說，李泌是一個極聰明又極慈悲的人
。只是當前沒有能給他施展的空間，他憂心如焚。
羅含煙把手放在桌上，漸漸頭趴了下去。心中感嘆著，每個人都有一肚子為難的事，有些人是為自己，有些人是為國家。想想自己的那點情感小事，整天為了這一些小情感自怨自艾，真是慚愧。
忽然覺得手上一暖，她抬起頭來，見李泌正把他的大手覆在她的纖手之上，黑髮束起，一張清新俊朗的臉，額頭飽滿，目如點漆，鼻樑挺直，飽滿性感的脣微微開啟，凝視她的雙眸目光灼灼。
“你？”羅含煙抬起身來，詫異地望著他，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想抽回手。
李泌握緊了，那溫熱的手暖暖地撫慰著羅含煙的悲愁。
他眸中的溫度在一點點上升，幽黑的眸子燃燒了兩團火焰，光華灼灼。“含煙，我可不可以請你，接受我？我愛你，愛了很久了，愛得很辛苦。如果能有你一生伴我左右，這個不完美的世界在我眼中也就能夠接受了。現實中不如意太多，只希望情感上能夠如意。含煙，我會是個好良人，相信我！”他誓言般地加重語氣。
羅含煙在他真摯的話語中有些慌亂，她在他的眸中看見自己的影子，也被他眼中的熱情所感染。一時有些大腦混亂，她語無倫次地說：“李郎，我只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你是有大心胸，將要做大事的人，也許我並不是你理想的伴侶。”
“你是！”他急道，手握得更緊，怕她一不小心就會逃走似的，握得羅含煙的手有微微的疼痛，她皺了皺眉。
“含煙，不要逃避我，你曾經都可以接受竹笛公子，為什麼就不能試著接受我呢？含煙，試著瞭解我，求你，我不會比竹笛公子差。說實話，在京城待久了，我原先已經厭倦了女子，因為我眼中看到的，都是些俗豔、矯揉造作、追趕時尚的女人，膚淺，愚蠢、物質。”
“然而，自從見到你後，你那清麗不事雕琢的面容如一縷春風吹走了我心中對女人的成見，你單純，善良，又極聰明。比如，你僅在安祿山府中待了一年，就粗略學會了好幾種語言，說實話，我是對你刮目相看的。我喜歡聰明的女人。”
“而且你不玩心機，爽直，這在現在的長安比較難找。不管是什麼原因，含煙，反正我已經深深被你迷住，只要你一天未嫁，我就一天不會放棄對你的追逐。請體會這一顆心，他是極真誠的。”他抓
起羅含煙的手放在自己左側胸膛上。
羅含煙的手掌清晰地感受到那有力的心跳，手掌也感染了他的體溫。她很感動，不知不覺中，眼前就蒙上了一層霧。她的滋潤的紅脣微微張開，想說什麼，卻只抖了抖，沒能發出聲音。
她早就告誡過自己，從此不哭，但她一再違揹著自己的誓言，有時是委屈落淚，有時是感動得落淚。說到底，自己還是一個軟弱的女人吧，做不到堅強。
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下，李泌伸另一隻手拂上她的臉，伸指替她溫柔抹去，眼眸中的溫情似一個深潭，讓人忍不住沉溺進去。
“含煙，不哭，我不想讓你傷心。我對你的愛不應該是傷害。”
羅含煙感動的同時，腦海中印出竹笛公子那張俊美絕倫的臉，似是憤怒地望著她，她一驚，伸另一隻手撥開李泌的手，歉意地道：“李泌，我非常非常感動，謝謝你高看於我。只是，對不起，暫時我還沒能擺脫竹笛公子的影響，沒辦法再次投入。再說，我是一個不祥之人，一旦與誰談論感情，最終就會毀了之前曾有的友好關係。我很看重作為朋友的你，我真的不想以後失去你這個朋友，讓我孤孤單單一個人。”
李泌身體一僵，握住她的手慢慢鬆開，一抹傷痛在眸中沉沉浮浮，幾度徘徊。“你還是不能接受我。”他低低地啞聲說。
倏然站起，李泌走到綠色雕花窗格前，揹著雙手，頎長的身影籠罩著深深的失落，說不出的壓抑。
羅含煙感到很抱歉，很抱歉。李泌是個溼潤如玉的男子，平常總是很優雅，處變不驚，是優秀才子，也心高氣傲，自己是傷了他。然而，她自己現在處於情緒低落中，都不知前程該何去何從，又如何能強迫自己給他一個自己都沒把握的承諾呢？
一時之間，室內有些壓抑，紅燭孤寂地搖曳著火焰，清茶的熱汽已經越來越少，只有鐵爐中的瑞炭偶爾會發出一點輕微的嗤嗤的燃燒聲。
羅含煙想了想，站了起來，緩緩走至他的身後，伸手想拍他的肩，又停在了半空中，她在心中搜索著最適合此時說出的話，又沒能找到。
李泌還說自己聰明，分明是個愚笨的人，連句合適的話都想不出來。她在心中對自己氣惱不已。
如今自己正陷入困境，是李泌收留了自己，如果把他這個朋友得罪了，自己該何去何從？
（本章完）